
我和军营“驴吉普”的情缘
作者:张国政
我和“驴吉普”的情缘还得要从我在原沈阳军区装甲兵独立坦克三团修理连当给养员时开始。1970年底,我在坦克团新兵训练队驾驶员专业培训结束后,修理连老连长徐向春就单独把我调到了修理连坦克牵引班,担任坦克牵引车驾驶员。那时部队装备都是前苏联T34坦克和76自行火炮。坦克牵引车也是T34车体底盘,操纵起来非常吃力。但那时做为一名刚入伍一年的新兵就能当上一名驾驶员是很荣幸的事情,感到非常自豪。这样,我在坦克牵引班工作了两年后入了党。到73年底,由于原炊事班给养员退伍,老司务长爱人身体不太好需要他经常回家照看,连队决定把我调到炊事班担任给养员工作(那时大家都称我为“上士”)。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正式接触到了连队的“驴吉普”,并一起并肩战斗了三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几十年过去了,现在一回忆起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难以在脑海里抺去。

修理连是团直属连,给养员的主要工作就是协助司务长做好连队上百号人的后勤保障工作,日常主副食的采购,连队伙食改善,被服管理等。那时大家都称我们为“连队半个当家的”。由于部队营区离开原县城区较远,部队保障能力弱,有时一个月团里出一次汽车集中购粮油,十分不方便。为了更好地保障部队生活,方便购物,全团各连都自备了毛驴车,也就是战士们戏称的编外“驴吉普”。
修理连的“驴吉普”车非常具有独到的特色,我当上士后,首先对毛驴车进行了几次大的改装,因为当时制配排车工班长马风居,电焊工张耀辉,钳工张乃合等技术高手都是我一个车皮来的老乡,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都非常支持我的工作,从设计到组装全力保障。车轴是用报废的坦克扭立轴改装的,非常结实牢靠,只要轮胎能扛住,车轴是永不会出问题的。车轴与车箱连接处安装了防震钢片,遇到道路不平时也不会颠人的。车箱是用加厚铁皮焊成,后箱板可打开,并安装了手动车闸。整个车辆都喷上了国防绿,前后箱板还喷上了标准的红黄套色的“八一五星”,真是气派。

在说说修理连的小毛驴。修理连的小毛驴我接手时就已经是一头六七岁的中年驴了,灰黄色,个头不高,有一只眼睛看不清东西,据说是年青时跑出去找异性伙伴让人给打伤了,只有一只眼睛好用。在我细心的呵护照料下,小毛驴体力相当充沛健壮,每天生机勃勃。修理连宿舍后院是一片果园,果园四周是一圈老榆树,在果园靠近食堂的一角,连队建了一个苞米楼子,上层装满了金黄色的玉米棒子,下层就做驴圈用。我每天上街购物回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饮驴,我们连的小毛驴很有个性,不喝清水,专门喝淘米水和食堂留下来喂猪的“泔水”。有人说驴渴“泔水”呛呛毛,而我们连的小毛驴长年渴“泔水”毛色也很亮很顺。渴完水后我就从苞米楼子上拿下几穗玉米喂它,咱们的驴不吃草料,专门吃玉米,这可能是入乡随俗吧。

时间长了小毛驴对我也有了感情,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豆豆”。不论它跑多远,只要我一喊“豆豆”,它听到后就会撒欢往回跑到我的跟前。我和小毛驴“豆豆”还练了一个绝活,我双手握住它的两个前蹄,稍一用力它便会乘势站立起来,样子十分可爱。一到青草下来时,小毛驴“豆豆”专门爱吃开滿小白花的芥菜梗,我就到处给它拔来喂它吃。尤其是团弹药库那院,芥菜梗非常多,白花花的一片,风一吹散发出扑鼻的香气,我便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用履带销子钉上一根桩子,把小毛驴栓在那里,晚上也不用往回牵,因为弹药库有岗楼,由修理连站岗人员负责看守。有天晚上轮到68年老兵曲忠祥站岗,半夜时分,连队这边突然听到弹药库方向砰的一声枪响,这一定是弹药库发生紧急情况了,全连快速紧急集合,跑步直奔弹药库,老连长问曲老兵发生了什么情况?曲老兵嘴抖了半天才冒出了一句话,“报、报告连长,小、小毛驴三秒钟就不见了”,原来是小毛驴“豆豆”半夜口渴了,自己挣开了绳子,跑回到连队食堂泔水桶处喝水来了,他以为是被坏人偷走了,一紧张,枪就走了火。这个小典故到现在还在修理连新老兵间流传。

每天吃过早饭,各连的司务长,当时在开原老三中院内的有夏有才、李海洲、王经贵、何庆华、王英龙、王俊尧等,就各自套好“驴吉普”,一流烟似的奔向县城内。可以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部队的“驴吉普”速度是沒说的,修理连的“驴吉普”速度最快。驴车套好后,我在驴宠头左右两侧一面栓了一根僵绳,向开坦克一面一个操纵杆一样,因“豆豆”有一只眼不好用,跑起来爱跑偏,所以只得采用如此下策。只要我往小车上一搭腿,还不等坐稳,车已经飞了出去。这时只见手握两根僵绳,后面腾起一溜尘烟,车也跑出去二里地了。记得当年石宝源老团长(后仼沈阳军区副司令员)一到全团开大会时就讲,“同志们!今天我再强调一点,我们的毛驴车速度太快,一上车出门就四档(坦克四档为高速档),要注意安全”。老团长说的一点不错,有一次我到县城团部家属大院内的军人服务社买食品往回返,家属大院大门距大马路间有一个小下坡,我刚一上车,小毛驴就飞奔了出去,这时马路上至东向西开来了一辆汽车,司机发现情况后紧急刹车,我也赶紧拉住毛驴车手闸,可毛驴车轮胎还是蹭到了汽车的后轮上,框沧一声,毛驴车来了个底朝天,把我的肩膀重重地砸了一下。那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我想都没想,一用劲又把小车翻了回来。互相看了看也没什么损坏,汽车司机一看是部队的“驴吉普”,也沒说什么就各自离去了。不过,经历过这一次险情把我可吓的不轻,以后再也不敢在大街上飞奔了。

开原老三中营房离县城团部有几公里的路程,离铁西食品冷库更远,来回也有十多公里的路程。那时还多亏连队有了“驴吉普”,不然的话有很多事情都办不成的。修理连那时是四类灶,每人每天伙食费伍角玫分。比坦克分队底一类,比步兵连和其它分队高一类,伙食当时在全团还算可以。因那时鱼、肉、蛋都凭票供应,非常紧张,有时想吃点水产品象鱼一类的,在市内一般买不到,我就和空军飞行灶的一个司‘务长搞好关系,他每次到冷库去给飞行灶买鱼我都跟他去。到现在我还记得开原县原来冷库的守库老师付姓宁,我管他叫宁大爷,经常给他买盒烟抽,时间长了,空军司务长买的食品我顺便也能借上光,有时跟着买几条十斤左右的大燕巴鱼,大王鱼等,有时宁师付高兴了还会卖上我一板(十斤一板)猪板油。回到连队后经常受到老连长的表扬。
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一直对不住老连长,有一次连队出早操回来,老连长在队例前讲评,安排当日工作,我在后面驴圈喂驴。小毛驴“豆豆”有一个习惯性毛病,只要我用小树枝往它鼻子处划两下,它马上就会喷两下,然后把脖子往上一扬大嘴一张便会大叫起来。那天早晨我突然心血来潮,就在连长讲话时我用小树枝划了“豆豆”鼻子两下,这一划不要紧,“豆豆”立马就叫了起来,它这一声大叫把营区内各连队的所有毛驴都引得大叫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就连附近大孙台村庄里的驴也跟着叫了起来。老连长回头朝苞米楼子驴圈处看了两眼,也习惯性地用嗓子“哼哼”干咳了两下(这也是老连长的一个习惯),引得队列里一阵燥动声和笑声,一直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是我搞的怪。

“驴吉普”在那个年代确实为连队的后勤保障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它不但买菜买粮,每当干部战士家属来队,都是“驴吉普”去车站接站。往连队菜地送粪,连队打猪草往回拉猪草,收秋菜,有时冬天下大雪往外运雪等等。我在修理连当了三年上士(给养员),小毛驴豆豆陪了我整整三年,我沒有真正打过它一下,尽管它有时也有耍脾气和不听话的时侯。比如有一次我去东门外副食店买肉,等我从商店出来时毛驴车不见了,我向路人一打听,说是看见一辆无人驾驶的军用毛驴车住东边走了,老百姓还以为是部队专门训练的呢。我赶紧以百米的速度朝大家所指的方向追去,结果大约追了一百多米后,发现小毛驴正拉着车朝营房方向驶去。我追上后气得哭笑不得,打它吧,还真是舍不得,不打吧,它还真差点给你惹出祸來,最后我还是原凉了它。但从那往后我无论到哪去购物,都把毛驴车栓牢靠,防止它自动驾驶离开。那些年小毛驴“豆豆”也同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我真的把它当成了战友、兄弟,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它在我的心里一直挥之不去。

1976年部队移防到宽甸后,我被调到了新组建的坦克九连任第一任司务长,我又去夾皮沟和刘家等村去买驴,最后在刘家村花60元钱买了一头黑灰色小毛驴,个头很高,但沒有修理连的透溜,性格慢,车也没法同修理连车相比。必竞是新组建的连队,家底薄。不过九连的“驴吉普”也立下了不小功劳,当时九连在几十里外的老道排乡山上打石头,来回买菜送粮,拉磨做大豆付等都是小毛驴的活。 等我77年又重新调回到修理连当一排长时,连队的小毛驴“豆豆”已经被他们淘汰了,又换了一头小“驴骡"(驴和马的爱情结晶),更加英俊漂亮,但我总是觉得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我的小毛驴“豆豆”。
下图:40多年前修理连全体合影

司端明司令员对《军营驴吉普》一文的评语:
张国政 ,刚看到“驴吉普”一文,写得太好了!论起军营“驴文化”,论起对“驴吉普”的感情,群里无论是老首长还是老战友,估计都有一肚子的嗑。但八成谁都跟你比不了——三年给养员期间与驴的"五同",自行设计改造驴车的工匠经历,有如电影青松岭中万山大叔三鞭子般对驴(马)的调教,驾驴车战汽车的肇事过程等,构成了厚厚的独家驴事。教科书般的完整,故事会般的丰满。美文一瞥,又见当年。屏中回眸,已铸经典。大赞!

梁贵战友读张国政《军营驴吉普》一文评语:
国政大哥,晚上好!你写的军营里的驴吉普,以及多位战友风华正茂合影照片,我细细的 看过几遍……!失眠了!!你以回忆录形式写成了活龙活现的描绘了当年平凡故事,往事历历在目,微妙微翘……简直太好、太好了!真实!有吸引力!我想哪位战友看了你的佳作,都会飘然如梦幻一般被勾魂带回开原市三中军营大院……。你们修理连,在军营东南角,有个后修弹药库,后边有果园。记得装甲兵司令员徐成功的儿子在你们连,经常做小值日,看衣服,看果园……。还有一次,在你们宿舍后边儿, 挖自来水管道,挖出一排七个棺材,里边个个有人,是国民党服装,见风就破损了,其中一口装俩人,男女,国民党马靴,肩章,还有一个长嘴军用铁壶,用铁锨打开,接近一壶清水……。你的题材选的好,虽然是平凡小事,艺术性,描绘的逼真,实在历历在目就回放在眼前,有吸引力,配景恰到好处,尤其是画面出现了几头驴太可爱了!把你的佳作推向了顶峰!我细看,斟酌了几遍我确认就是你当年做伙伴儿那头俊俏驴真好……歌曲配的更是好,铿锵!有力!动听!全连的相片我没认出来谁!这两张我基本确认17位战友,有几位重复的……。还有一细节,你可能记忘了,坦克营和火炮营,是三类灶,六毛九分,修理连是二类灶,五角九分,马号那边可能是一类灶四角九分,空军高些。那两张相片里的战友可能是走四五个了 。
下图:早年修理连部分老战友合影

刘铁军友读张国政《军营驴吉普》一文评语:
我还记得一个与毛驴有关的故事。我们连有一个黑龙江的老兵叫张德山,我到三连时,他是炊事班长,也是我记忆里第一任驴吉普“管理员”。他除了饲养还训练毛驴,不仅带他跑步还帮他拉车。他每天坚持不懈地跑步,而且风雨无阻,也练就了一身本事。那年团里举办运动会,连里给他报3000米和5000米,不到半程,他早已遥遥领先了。在后来参加的沈阳军区运动会上,也拿到了名次。 我还记得炮三连的“驴吉普”,是当年全连的时尚,每次上街能坐上“驴吉普”是件幸福的事儿。因为能不能赶上车,绝不是理论上讲通的,这里综合着人品素质,身份地位,还有人情世故呢。那年,我们连的毛驴在大雨天跑出去,被修理连后边的电网击毙,不幸身亡,连里决定吃驴肉以改善伙食,就在大家庆幸的时候,岳瑞昌哭的像个泪人,他说:我看不下去,你们这点儿良心都没有啊?!这个情景我永生难忘。
下图:修理连老战友分别40多年后再相聚时合影

文:集结号老战友张国政等
插图:张国政十网络,在此一并感谢!
授权编辑:张国政
2023.9.26日修稿于丹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