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入国史的车渡古战场
冯宝哲
出陕西省蒲城县城沿蒲大公路东南行二十余公里的洛河岸边，有一个曾经两次见诸全国史籍的村庄，这就是蒲城县龙池乡车渡村。
来自陕北高原的洛水，流入关中后，绕过铁镰山（古称商颜山）的西端，终于冲出了群山的束缚，可以无遮无拦地奔向既定目标，投入黄河母亲的怀抱。也许是由于曲折的经历铸就了洛水的迂回性格，它仍然像游蛇一样，从西北方来，折向东北，再折东南，复折东北，呈“W”状向东流去。车渡村就位于这“W”右下角的左侧。别看这是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在五代十国初期和南宋初年，这里曾经先后两次发生过颇有影响并被载入正史的车渡之战。一个小小的村庄，在二百二十年间，居然两次因战争入史，在全国也不多见。现在，让我们推开历史的闸门，来探寻一下两次车渡之战的来龙去脉。
距今一千一百年左右的唐王朝末期，宦官专权，藩镇跋扈，皇权日衰，风雨飘摇，战乱不息，民不聊生。黄巢起义军的叛徒朱温，在帮助朝廷镇压消灭了农民起义之后，控制了黄河中、下游的大部分地区，成为唐末最大的割据势力。公元901年，他趁唐统治集团内乱之际，带兵进入关中，从被唐王封为岐王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手中夺得唐昭宗（李晔），控制了中央政权。公元904年挟持唐昭宗迁都洛阳。不久又派人杀死昭宗，立李柷为昭宣帝。公元907年二月，他逼迫昭宣帝退位，结束了唐王朝的统治。自己称帝，国号为梁，定都汴（今河南开封）。 史称“后梁”。
后梁建立后，盘踞各地的许多藩镇并不买他的账，占据关中西部和北部的李茂贞就是一股拥兵自重的独立武装。李茂贞为扩充自己的势力，招募了在华原（今耀县）占山为寇的武装头目温韬，将其收为义子，改名为李彦韬。并以华原为耀州、美原为鼎州，组织义胜军，以温韬为节度使，派温韬率领来自邠州（今彬县）、岐州（今岐山）一带的士兵进犯长安。后梁皇帝朱温则派感化节度使康怀贞、忠武节度使牛存节率领同州、华州以及蒲州（当时称河中）也就是秦晋交界一带的全部队伍进行讨伐。乾化元年（911年）三月二十五日，康怀贞等率部阻击温韬，在车渡打了一个大胜仗，温韬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关于这一段历史，《资治通鉴·后梁纪三》是这样记载的：“乾化元年三月乙酉朔。……岐王募华原贼帅温韬，以为假子。以华原为耀州，美原为鼎州。置义胜军。以韬为节度使。使帅邠、岐兵寇长安。诏感化节度使康怀贞、忠武节使牛存节，以同、华、河中兵讨之。已酉。怀贞等奏击韬于车渡，走之。”车渡一战，沉重地打击了李茂贞的地方割据势力，有效地维系了后梁政权的统治地位。
关于温韬，这里附带作一介绍：他是唐末京兆华原人。少时即为盗贼，后为李茂贞部将，收为义子，改名换姓。先任耀州刺史。此人反复无常，朝秦暮楚，曾反复于朱温与李茂贞之间，归朱温时复姓温，改名昭图。坐镇华原七年间，将境内的唐帝诸陵，全数盗掘。除掘乾陵时因逢大风大雨未能得逞外，其余各陵，无一幸免。温韬后来又投靠后唐，庄宗（李存勖）赐他姓名为李绍冲，后唐明宗（李嗣源）即位后，将温韬逮捕入狱，后又更以流放。公元928年，这个破坏文化艺术的千古罪人，终于在流放中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经过二百一十九年之后的南宋初年，即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年），在车渡又发生了一次大战。据《宋史本纪》第二十六记载：高宗建炎四年“九月辛丑......癸丑，泾原同统制李彦琦同金人战于洛河车渡，败之。”这就是说在宋高宗建炎四年九月十三日，担任泾原副统制的武官李彦琦率部与金兵在洛河岸边的车渡村打了一仗，结果失败了。这次战斗的意义要结合当时全国的抗金形势来叙述。
北宋末年，奸臣当道，朝廷腐败，宋徽宗赵佶即位后生活穷奢极欲，滥增捐税，大兴土木，大肆搜刮民膏，人民生活苦不堪言，爆发了方腊、宋江等农民起义，朝廷派兵进行了残酷镇压。这时处在我国北方的女真族，看到北宋统治腐朽，防备空虚，便于宣和七年（1125年）十月大举南侵，金军统帅宗望统领的东路军，在北宋叛将的引导下，长驱直入，逼近汴京。徽宗慌忙宣布退位，让位于赵恒（钦宗），自己带着奸臣蔡京、童贯等，仓皇逃往亳州蒙城，第二年四月围攻汴京的金兵被李纲击退北返，赵佶才回到汴京。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底，金兵再次南下，历半月，攻破汴京。公元1127年金兵掳走了徽、钦二帝，北宋灭亡。史称“靖康之变”。此时徽宗的第九子赵构逃到南京（今河南省商丘县南）即位，称为高宗，改年号为建炎，史称“南宋”。高宗即位后，在金军追击下不断南逃，后定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市）。建炎三年（1129年）十二月金军攻破临安，赵构入海避难。和朝廷的逃跑主义相反，主战派发动人民坚决抵抗，当时有名的主战派将领有岳飞、张浚等。建炎四年（1130年）五月岳飞率兵收复建康（今南京市），给了反对奴役的抗金力量以极大的鼓舞。当时张浚任川陕宣抚处置使，建炎三年四月八日他率部收复了永兴军（今西安市）。金兵调金兀术（完颜宗弼）军入关中，与娄宿的部队会合。车渡一战，即是张浚的部下与金军的一次战斗。虽然失败了，但张浚并不灰心，他集结了刘锡、刘锜、吴阶、孙渥、赵哲所统陕西五路大军，以刘锡为都统制，于车渡之战后的第十天，即建炎四年九月二十三日在富平与金军决战。娄宿部以囊盛土，填没苇泽，进逼宋寨，刘锜等率军迎击，激战竟日，金兀术身陷重围，部将韩常中矢伤目。娄宿攻宋环庆军，而经略使赵哲擅离所部，牵动全局，诸军大溃，抗金斗争又经历了一次失败。车渡与富平之战虽然失利，但张浚善于总结经验教训，他于同年十月将环庆经略使赵哲处斩于邠州，对刘锡处罪流放。由于赏罚严明、知人善任，深得部下拥护而军威大振，“得保全蜀，江淮赖之以安”。牵制了金军兵力，有效地保护了四川不受金军侵犯，也使江淮地区得以安宁。
车渡村相传是因晋重耳逃难时在此以车渡河而得名。古时曾是蒲城到同州之必经渡口，据《蒲城县志》记载，车渡古时尚有全县闻名的宝塔，清乾隆时尚为蒲城有名之大镇，“货物繁多，交易活跃，吸引远近客商，居民聚社报赛，尚称繁华”。后来同治年间，“几遭兵事侵扰，一些大的商号，或歇业，或迁移，集镇呈冷落状态”。但至民国前仍有集市并有车渡里之建制。据王仲谋先生所著《蒲城寺观考略》考证，车渡村过去还建有较大的城隍庙、关帝庙。而村边的东岳庙占地宏大，建筑宏伟。碑石林立，殿宇辉煌，是蒲城有名的南赛的社事中心，每年庙会十里八乡邻近几县的群众都赶来看大戏，观社火，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时光流逝，沧桑变迁，车渡村原址已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因洛河倒岸而迁徙。昔日金戈铁马硝烟弥漫的古战场，如今已变成土沃田肥瓜果飘香的米粮川。太平盛世和平安定的生活，让人们几乎失去了对战争的记忆，对于古战场，在当地已经少有人知，唯有原村西洛河岸边的先秦“堑洛长城”烽火台遗址，在淡淡的夕阳与瑟瑟的秋风中，似乎仍念叨着兵荒马乱刀光剑影的历史。
这里正好是笔者的故乡，笔者曾凑有《国史留痕说故乡》五律一首为记：“故乡车渡村，国史两留痕，五代讨流寇，宋时驱女真。屡经兵燹扰，饱受战争侵。忆往祈康泰，倍珍安乐春。”
二零二一年二月十八日
作者简介
冯宝哲，陕西蒲城人，一九三八年一月生。高级经济师，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对联文化研究院研究员，北京华夏诗联书画院院士，陕西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渭南市楹联学会原常务副会长，现顾问。《渭南联苑》原主编、编审，蒲城县诗词曲联学会顾问。被授予“秦东联坛十老”、“渭南文化名人”“陕西孙髯翁终身成就奖”等称号。著有《风雨留痕》等书五卷，二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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