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爷的地契
铁裕
马二爷落气那天，孝子贤孙都来到他的床前。马二爷吃地说:“我90有余，是秋后的黄叶，快要归根了。在我的床下边，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个布包，你们帮我找出来，让我看看”。
马二爷的大儿子弯着腰在那张又破又黑的床下边寻找着，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马二娘打开了手电筒，小心翼翼的搜索着，终于在一块石头下边找到了那个盒子。马二娘拿起来一看，肮兮兮的，早已生锈。于是，她将盒子打开，取出一个布包。布包左一层，右一层的，裹得严严实实的。最后，还有两层牛皮纸包着。等将牛皮纸打开，才看到又有几张发黄而又粗糙的草纸包着。
马二娘将那破损而又皱巴巴的草纸打开，才知是一张地契。上面明确的记载着马二爷承租某家某家的土地多少亩，购买某家某家的土地又是多少亩。
马二娘有些不解地问:“老东西，你留着这个干啥？还想变天啊”！
马二爷干瘦而又苍老的脸有些伤感地抽搐了几下，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一副茫然而又无奈的样子。那意思是说:我也是日薄西山，一切都完了！
马二爷在解放前，曾经当过几年伪保长。在八仙营这一带，也曾威风过几年。至于他做过些什么坏事，是否欺压过百姓，我没有听说。
只是听马二娘说:马二爷打过一个人，抓过几名壮丁，但被马二娘放了。但马二爷为人正直，这是村里人公认的。可他脾气暴躁，动辄骂人，因此，有许多人在暗地里恨死他了。
解放那年，马二爷主动将多余的东西退还了，多余的财产交公了，甚至连他辛辛苦苦栽的几百棵梨树，也入社了。马二爷为了不挨批斗，表现得非常的积极，经常到工作组那里做自我检讨，立功赎罪。平常他比别人起得早，到地里干活，或是积极的帮助他人。
工作组说:马二爷挺老实的，表现也不错。因此，也就免去了批斗之苦。也许是由于被他打过的人告的状吧？有一天，工作组忽然冲进他的家里，对马二爷说“:快将你家隐藏封资修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马二爷一听，吓得小腿都软了，连连打颤。他连忙说:“好好，我拿，我拿”。说着，他就跑到房圈内，扒开稻草，将收藏了几十年的四箱古书全部抬了出来。
工作组一看，都是些《水浒》、《西游记》、《红楼梦》、《唐诗》、《宋词》、《元明清小说》之类的书藉。工作组说“:就这些”？
马二爷一听连忙说:“还有，还有”。说完，他又拿着锄头，带着工作组在他家的房背后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罐子。他双手递给工作组说:“这里面有30多个银元，二锭白银”。
还没有等到工作组开口，马二爷又挖了起来。最后，挖出一把马刀，交给了工作组。说:“这是我当伪保长时用的，但没有伤过人，我隐藏的东西都全部交完了”。
工作组的人哪里肯信？又掘地三尺，再也没有找到啥像样的东西才走了。在临走的时候对马二爷说“:你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后来，县里的一些人不知从哪里听说，马二爷有什么变天帐。就集结了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奔赴而来。那些人在马二爷家的门口摆开了阵势，对马二爷说:“快将变天帐拿出来”。他们想找到证据，当做活生生的教材，将他批斗一番。
任凭他们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就说:“你这老东西，如果不将变天帐交出来，就说明你改造不够彻底”。
马二爷说“:不敢，不敢，我已全交完了”。
一个人呸了一口说:“你这老东西，你还想抵赖”？
马二爷说:“我不敢抵赖，我不敢抵赖，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些人又将马二爷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有搜到。觉得无趣，也就走了。
这时，马二爷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了我的沉思。只见他转动着那双枯潭似的眼睛，滴了几行浑浊的泪水。他断断续续地说“:把那地契烧了，留着它没有用了”。
说完，他伸出两只干枯得没有一点血色的手，缓缓地将地契又一次展开，重新看了几眼。那历经沧桑的老脸，如变形的枯木一样，僵硬得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看完后，马二爷悄然闭上了那双深陷如空洞的眼睛。
我想不通的是，马二爷干嘛要留着几张无用的地契？而且几经搜家，居然没有搜到。他到底藏到哪儿了？大概是几经周折后，觉得运动结束了，才从某个更隐秘的地方藏到了他的床底下吧？
遵照马二爷嘱咐，他的孝子贤孙们来到他耕种了几十年的地里，点火烧了地契。
那燃烧着的焰子，闪闪烁烁的。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然而，被烧焦了的地契曲卷着，翻滚着，仿佛有什么冤屈似的。忽然，一阵风吹来，将纸灰卷走。
地里除了几个人外，一片寂静。我遥望着对面的坟山想:如果真的有来世，那几张地契是否还会转到马二爷的手里？他又能怎样？
作者简介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
系《散文阅读》专栏作家，《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仙泉文艺》等多家平台的特邀作家。
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工人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中国青年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作家驿站》、《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名家访谈》、《一点资讯》、《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中国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湖南写作》等刊物、报纸，以及各文学平台发过四千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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