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柏有情长陪伴
青海 马学忠
回国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尤其挡不住消瘦,经常乏困得昏昏欲睡,加之“耳里频闻故人死”,我不知道余生还有多长,但身体各器官频闪红灯,便倍加珍惜起每日上山浇树的机会来。
坟傍栽树种花有益逝者,这是家乡亲人祖祖辈辈的精神寄托。因慈母、祖父、祖母等一众亲人长眠山头,上山路上和坟园四边的松柏等花草树木,也渐成为我的喜爱。
炎炎夏日,坟园大门口的那颗榆树高耸的枝条如伞盖延伸开来,挡住了火辣辣的太阳,树下一大片树荫,倘若有上坟的亲人跪在树荫下诵读祈福的经文,霎时,那天籁之音便弥漫了山头,我仿佛看到了时光深处那些已故亲人们欣慰的笑容。
但俗事缠身,在世亲人匆忙间便又下了山,而已故有海叔栽的那颗大榆树,无论严寒酷暑始终傲然挺立坟头,似哨兵,纹丝不动,又像儿孙,始终在陪伴。

春天,榆树枝条上开满了一串串白黄色的花朵,圆圆的,扁扁的,状如古铜钱,故称之为榆钱,这是榆树给人类馈赠的一道野味,味道鲜美,口感清香。上山吃榆钱遂成为培养小孙子上坟习惯的一个绝佳理由。
人愈老,愈难割舍故土,人愈老,愈加思念已故父母等亲人。坟园里栽树种花不仅符合绿化国土的政策,而且还承载着有益逝者的精神寄托。所以,大家齐心合力,几年间栽上了松柏、沙枣树、核桃树、枣树,桃树、梨树,前往坟园的山路陡坡边也栽满了一排排松柏,那颗老榆树也繁育了好多颗新苗。为了树木成活,还出资修建了简易的泵站。有了水的滋润,干裂的黄土便有了活性,便在坟头移植了月季花,坟园东面的空闲处种了花,种了菜。
而我最担心陡坡边的那三十来颗松柏,因坡陡不能灌溉,夏天在30度左右的高温下,贫瘠而又严重缺水的黄土养活不了这些尚且稚嫩的松柏,自2021年8月19日慈母离世入土这片山头,我便开始与夫人一道拉水浇树至今,几乎每天先在15个10公斤的塑料桶里灌满水,然后装在小车的后排、后备箱和副驾驶的位置上,装好后夫人蜷着腿坐在副驾驶座位,最多时一天拉了13次。今年西行远游前,还特意嘱咐女儿女婿坚持拉水上山浇树。
如今,蝴蝶闻香而至,在树间穿梭,在花丛中匆忙采撷,累了便倚着花片栖息,假寐片刻就又腾挪灵巧的身躯穿上穿下,戏嬉着,工作着,还有采蜜的蜂儿花里花外钻进钻出个不停,嘴里嗡嗡嗡地吟唱着,振动着双翅时而空中急停,时而花中长吮,悠然自得的样子,让凡夫俗子的我羡慕其怡然自乐不已。
有时,夫人不能陪我前去,我便独自一人上山。空寂的山,青翠的树,盛开的花,茕茕孑立的我。此时,我想独自一人安静无言并不是陷入空白,而是有一个更深广、更澄明的所在。有花香可闻,有松柏作伴,我会在坟园诵经、祈祷一小时左右,以此陪伴慈母等已故亲人,听鸟鸣鹊叫,听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听风声雨声,这天籁之音,屡屡让我留连忘返,但更多是让我陷入沉思,此时,黄土好像在提醒我:终有一天你也将会进入我的肚腹。
朋友不少,亲人不缺,但除了夫人鲜有人陪我上山,茕茕孑立的我有时难免黯然伤怀,但又很快稳定了情绪——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孝经》上载:“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身为人子,身为人孙,身为人侄,身为人弟……我岂能以茕茕孑立而怠慢尽孝,我虽不能如那颗榆树,傲然挺立坟头,似哨兵,纹丝不动,又像儿孙,始终陪伴,但我尚能走动,尚能上山,尚有力拉水浇树,我把自己百年之后的所有精神寄托都放在了那些我曾浇过水的松柏上了,希望我百年之后这些松柏日夜陪伴在坟头,用风声祈福,以雨声祈祷。
现如今那一排排松柏成为我家坟园最为独特的标志。拉水上山浇树,成为我的一项工作,眺望山头那一排排松柏,已然成为我的一种习惯。感谢命运,让我在为生计奔波的间隙里,能够独享一片苍茫天地。眼前的远山,面前的松柏,身后细密的脚印,在生活的细微之处,给予了我内心的博大,让我找到了精神的寄托。
我终将老去,愿松柏有情长陪伴。
2023年9月16日星期六
作者简介:

马学忠,网名,西海天马,青海省海东市人,法律研究生。曾任教师,情钟于史学,文学,哲学,国学,现为自由作家,善长诗歌,散文创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