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简介:
《心灵的火焰》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分三步。第一部:在农村;第二部:返城进工厂;第三部:都市。三部曲各自独立,却又有必然的联系与穿插。小说通过大量的场景描写,生活描写,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直写到九十年代中期,充分展示了一代知青人二十多年中所经历的苦难和磨难,以及抗争、奋发、成长的过程。知识青年这一历史产物,所经受的一切,为时代付出了的青春牺牲。这些历练,使他们成为新中国最具抗压的一大批人,在祖国现代化建设的大军中,在改革开放的各行各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更是产生了一批中流砥柱的优秀人物人才,担起了承前启后,振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
小说第一部通过主人翁林莺与李世强的爱情故事,展示了一代知青人在美好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中的矛盾,在不懈的努力与艰苦的奋斗中,在与地方权贵、恶势力的抗争中所遭受的苦难挫折、屈辱摧残以及成长过程。揭示了知青们在那一段时期的生活状况与命运道路。
心灵的火焰
长篇小说*三部曲*第一部
作者:天恩

下卷
第二十八章
当李世强去县医院看望二胖的那天中午,陈自晰狼奔豕突般地来到了鲤鱼湾。他耽误了这要命两天的原因是:那天送李世强走后,小妹妹在外边闹着久久不愿回屋,受了风寒,晚上开始发烧咳嗽。一连闹腾两天,才见轻些,陈自晰忙把蕾蕾托付给耿天阳,让他照看几天,便心急火燎的赶下山来。想着李世强是个急性人,恋人被辱,深仇大恨在胸,最担心,最怕他一时玩蛮的发生什么闪失。到了鲤鱼湾,没见着世强,就先看了他们整理的材料。然后又向林莺和杨德祥详细了解了一些情况,问清王高升的所作所为,在乡里的种种劣迹。他边问边记,勾出重点,捋顺脉络,又重新编排了层次条理。晚上,他连夜起草了上告信,整理好材料,又抄了几份。搞完这些,天已大亮,已是第二天了,他这才躺在二胖的床铺上睡下。一觉醒来,已是日升中天。
吃罢饭,大家讨论了材料,检查还有没有不完善的地方。下午见李世强还没回来,大家就有些疑惑心慌,杨德祥更是想到县医院去看看。陈自晰就说:“咱们一起去吧。”当林莺、肖斌等人先一步刚出门,就见小毛头踉踉跄跄,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小毛头心神恍惚地看着大家,嘴一咧,像小孩似的抱住陈自晰“哇”地哭了起来。他边哭边说:“出大事了!世强杀了人,被抓了起来。”
陈自晰吓了一跳,忙推开他问:“世强杀了谁?他杀了王高升吗?快说!”大家全惊愕地瞪着眼,紧张的望着他。
小毛头抹着泪水说:“先是车二杀了土娃子,世强又杀了车二,王高升也挨了一刀,他没有死。公安局放了我,却把世强关进了监狱。”接着,他详细讲了他们在县里的全部经过。
杨德祥听罢急慌了神,拿着烟杆子直转圈。嘴里连连说道:“这可咋办好呀,这可咋办呀?”
林莺捂着脸,跑进屋内,伏到床上呜呜哭起来。
陈自晰也惊得紧皱着眉,半晌没有说话,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肖斌唉声叹着气,攥着拳头,瞪眼说:“唉,咋杀的是车二?要是杀了王高升那就好了!即使偿命,也划得来。杀车二顶个狗屁!”
陶丽斜着眼焦急地说:“都这样了,你还只管说些没用的话,你不是想去替世强接着杀王高升吧?快想办法,咋着救李世强吧!”
陈自晰沉重的叹息着:“世强还是没有听进我的话,没有沉住气呀!现在有了人命,问题非常严重。上告的事复杂难办了。但咱更得加速去办,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咱马上得搞一份当天现场的实际情况报告,小毛头你得帮我,先拟出个草稿,然后再到医院去勘察一下。马上就动手,弄完后,咱要立刻向县委,县公安局及地委反映实际情况和原因,尽快把材料递上去。但即便这样,恐怕也难有胜算。现在,时政混乱,公、检、法又没有完全恢复,完全公正的官司是不可能的。咱们只能尽力而为。”陈自晰思索着,很悲观的低着头说。
杨德祥一脸愁容,乌云盖顶,耷拉下眼皮,抑郁地问:“这就是说,可能要判刑了?”
“判个十年、二十年还算好,就怕……”陈自晰闭上眼,不愿再说下去。
杨德祥惊愕地张着嘴叫道:“你是说死……死刑么?”
陈自晰默默点点头,眼圈湿红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擦眼,又擦擦眼镜片,重新戴上。随之,他痛恨地自责道:“都怨我来晚了,不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李世强也不会这么鲁莽行事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得赶紧去见世强,否则,也许永远就再也见不着他了。现在的事情,没有准头啊。”
陈自晰根据小毛头口述情况,做了一个详实现场报告。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杨德祥和小队长社娃子打了个招呼,便去马号套上大车。大家给二胖、李世强拿了些衣物、吃食,坐上马车连夜赶往县城。刚走出村口,就见黄土娃的尸体被民兵用卡车运回来了。大家围了一圈,伤心,惋惜那不必说。大队书记杨德柱、大队长杨德顺、小队长社娃子安排人布置灵堂,办理后事。杨德祥套上一架三套大车快马加鞭,飞驰而去,在夜幕中一刻也不敢停止。

第二天看过二胖,从医院出来,陈自晰先把一份上告信及材料寄给地委,另一份则亲自送到了县委,并一份详细叙述杀人事件的现场真实报告。本来这个杀人事件,就已经震惊了整个县城,看了他们的报告,政府更加惊愕。原来这一切还这么复杂,都是马家壕公社书记王高升败坏党风,一手制造,主使所然!县委立刻对有关人员进行事件、案件双面调查,核实证据。拘传了在县医院的王高升等人,审查落实事实本相。
陈自晰与杨德祥等人出了县委后,又去了县公安局。小毛头以现场目击人的身份,呈交了一份案件现场报告。小毛头又当面向公安局有关领导叙述了事情全部过程。陈自晰也述说了李世强、林莺及二胖的情况。县公安局的人半年之前就见过李世强,因供销社那桩盗窃案还表彰了他,对李世强印象非常好。听完事情原委,十分同情地看着林莺,说:“听了你们的诉说,我们也很愤慨。案件还在调查核实,等一切搞清,不管谁犯罪,自然要依罪法办。不过,有些结局,很难预料。现在,倒是可以答应你们探望李世强的要求。”
大家跟着公安人员进了监狱。打开两道门,进入一处坚壁很严的地方,上面全是铁网罩着。又打开一道铁门,才进入探监室,隔着双层铁栏。片刻,只见李世强戴着手铐、脚镣,“哗哗”作响地走了出来。
“李世强,李世强……”大家抓着铁栏杆,眼巴巴地叫着、喊着。林莺的泪水一下流了出来。
李世强两手攥在一起,举目看见最亲爱的恋人、同学和朋友们都来了,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他走到铁栏边,含着泪水朝他们笑了。“大家都来了……谢谢你们。林莺……你还好吗?……要坚强!”
“你们要快一点儿,时间短促,只有五分钟。”一个端端正正的年轻警员提醒说。
“世强……”,林莺万分痛苦地用手拍打着铁栏,哭喊着说:“到底还是害了你,把你牵连进来了。是我害了你啊,……呜呜。世强,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李世强听罢,急了眼摆着头叫:“千万不要有那种傻念头,我……不会死的,相信我,老天会保佑我。记住,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坚强的活下来。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活下来!”
陈自晰满目含泪,悲伤地说:“李世强,你自己保重,我们尽力为你申诉。”
杨德祥眨着湿润的老眼,哀泣道:“娃呀,你吃苦了,干达照看不上你咧,自个照护好自个……”
“世强,你在这里,我们会非常担心,想念你……”小毛头抹着泪哑口说不下去了。
肖斌叫道:“世强,你是好样的。可恨的是,你为啥挡着不让我跟你一起来县城。那样的话,你吃不了这么大亏,也便宜不了王高升那王八蛋了!”
李世强惭愧地说:“谢谢大家!……可惜我没有杀死王高升,让这个流氓恶狼逃过了……”
“好了,时间到。”一个狱警怕他说出更出格的话,不耐烦地推着李世强就走。李世强回头抱着双拳,举起镣铐向众人作揖告别。
林莺双手紧抓铁栏,泣不成声,不愿离去。大家都过来劝了半天。
“林莺,走吧,这样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回去多想点办法,才对呀!”陈自晰又劝慰一番,才拉走了她。
县上的调查,有两拨人分别开展:一是县公安局对杀人案件的核准检查,要定一个性质。所涉及的人,医院的目击证人,了解透彻,重新记录在案。二是县政府针对公社书记王高升强奸女知青这一严重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事件,展开深入了解调查。
王高升在医院再也睡不下去了。他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四下活动,调动了一切可以使上劲的力量。他一方面找人托人,请客送礼,来化解抵消这个足可以让他身败名裂,下台、坐牢的罪行。另一方面,部署手下人四处大造谣言,寻人作证,他知道舆论的力量。他最拿手、最有力的武器,便是造谣和作伪证,这样,不但可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扰乱人们的判断和视野。还可以嫁祸于人,起到了移花接木的效果。最恶毒的是,他利用政治的风向和力量,以反诗的罪名,反告李世强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流浪串联人员。他和林莺的爱情关系、信件,也被诬陷成两人通奸的罪状材料。
这样一来,原本脉络清晰的事实,对李世强判刑有缓解作用,对王高升则是致命一击的力证,就被逆流污浊,扭曲了形象,变了味道,成了泡影。形式瞬间反转成对王高升非常有利。他们的反告,在证明着一个为党工作的好干部,受到一些别有用心人和现行反革命的围攻诬陷。这样,李世强的案子,既是刑事案件又是政治案件了,成了既棘手又复杂难办的案子。各个调查组人员也意见分歧较大,不能统一。县上只有连人带材料都移交地区处理。王高升便又找门子,托熟人,拉关系,大肆在地区活动,定要置李世强于死地。
陈自晰、杨德祥、肖斌他们又追到地区上告,但人困马乏的待了几天,丝毫没有丁点效果。县委调查组的人还紧催着陈自晰回去接受政治审查,便无功而返。
但杨德祥老汉心里不甘。这天,他独自一人又去了地区法院,终于打听到了些风声。晚上他回来后,便一头扎在炕上,大哭起来。
林莺、陶丽、小毛头等人吓得不得了,问了半天,他才泣不成声地说:“……他们定了……”。
“定了什么?”大家齐问。
“定了……死刑!”
“啊!……”林莺惊叫了一声,顿时失去知觉。大家也都如雷轰顶,惊骇不已,急得团团乱转。
“这可怎么好?到底咋办呀?”肖斌又挠头又搓手。
小毛头愁眉苦脸的蹲在一边,想了半天,才站起来说:“陈自晰也许还有主意能救李世强。今日天色太晚,明天我就去找他。”
肖斌眉睫一开,说:“咱们一起去,也许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第二天一早,天还朦朦胧胧,只露出一丝晨曦的时候,肖斌与小毛头便蹬着一辆借来的“哐哐当当”的破自行车,相带着直奔茅山坳而去。
到了陈自晰的住处,没看立刻见两个老知青。听老乡说,他们正在接受隔离审查。小毛头与肖斌大汗淋漓,衣帽不整的来到大队部,打眼见一群老乡、孩子围在门口看热闹,便挤了过去。

只见坐在桌旁一个方脸的中年干部严厉地问道:“听说那些反诗是你们教会李世强的,就照实说吧。”
茅山坳大队书记黑着脸坐在一旁。陈自晰与耿天阳坐在另一边,他们腰板直挺,气宇轩昂。
陈自晰用手比划着说:“那绝不是什么反诗,它是艾青在四十年代写的一首很革命的诗。当时的中国正处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之下,在最黑暗的时刻,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烽火已经燎原。作者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新中国的希望。为了鼓舞人民群众的斗志,唤醒民族迎接光明,才写了这首号角性的诗篇。标题就叫《黎明的通知》。这样好的一首诗,怎么会是反诗?又怎能和七十年代的当今扯上关系呢?诗歌是一种文化艺术,而艾青的诗是现代革命文学学写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说这样一首歌颂新时代来临的诗,也算是反革命诗,那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好的,革命的诗歌了?现在,我朗诵一下这首诗,大家听听看,看有没有反革命的味道。”陈自晰用眼扫了几位检查人员一眼,开始了朗诵。
“…………
为了我的祈愿,诗人啊,你起来吧,
而且请你告诉他们,说他们所等待的已经要来。
我将带光明给世界,又将带温暖给人类。
请清道夫打扫街道,请搬运车来搬垃圾。
让劳动者以宽阔的步伐走在街上吧,
让车辆以辉煌的行列从广场流过吧。
请村庄也从潮湿的雾里醒来,
为了欢迎我们打开它们的篱笆。
请村妇打开他们的鸡塒,
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
借你热情的嘴通知他们,
说我从山的那边来,从森林的那边来。
请他们准备欢迎,请所有的人准备欢迎,
当雄鸡最后一次鸣叫的时候我就来了。
请他们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
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以最慈惠的光辉。
趁这夜色快完了,请告诉他们,
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
调查组的干部们十分赞赏的相互看看,默许的点着头。
有个调查员又问:“听说这个李世强,过去是个流浪汉,也许在哪儿干过坏事,谁都不知道呢?他既是王高升书记帮忙安排在这里的,为什么又要和他作对?还刺杀他呢?这不是恩将仇报,太没有良心了吗?”
陈自晰往上推推眼镜,扬着手说:“不是这样的。李世强从小是个孤儿,受过很多苦难,但他洁身自爱,从不干坏事。在我们这里劳动表现非常好,这里的任何一个老百姓都可以作证。”
党支部书记梁有志咳嗽了两声,插上话说:“没有一点错,李世强是个好青年,我敢打包票。你们要是不信,随便叫几个村里人进来问一下,就明白了。”
其实,那干部已经调查了李世强在县供销社的事情,还有就是八里庙救下小孩子的事情,连连摆手说:“算了,我相信你说的话。”
陈自晰又说:“至于你刚才提到,他和王书记关系的问题,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李世强和林莺是恋爱关系。林莺长得漂亮,是大队团支部书记,经常到公社开会,认识这个王高升书记。王书记是个好色之徒,就对她就显得特别热情殷勤。林莺单纯善良,把王书记当长辈尊重,为了让李世强插队到他们那个村,才求助于王书记,来帮这个忙。可王书记心怀鬼胎,早已对林莺觊觎多时,并没有把李世强安插在鲤鱼湾大队,而是让他下乡到了我们这里。这样,两个恋人就不能在一起,分隔的很远。王书记同时又设圈套,让林莺在公社当了中学民办教师,并安排好校务主任作内应,暗藏着林莺在学校宿舍的钥匙,偷看李世强和林莺往来的信件。这样,他们便看到了这首诗,包藏祸心地设了这个诡计,硬说艾青的诗是反革命的诗,还藉此威胁林莺,说他要创造出一个“反革命集团”,凡是和林莺紧密关系的人都是集团组织里的人,主要的对象是李世强。这样的理由和结果够吓人的,何况一个单纯的知青姑娘,无根无底无靠山?王高升吓懵了林莺,并恶毒地威胁逼迫林莺就范,强奸了她。这一切,都是王书记提前设计好的。本来王书记答应好将李世强插队到林莺所在的鲤鱼湾大队,名额到了公社,他就硬把人家分开,其目的就在于此。这样一来,所有爱护林莺的正义之士,不管是谁,不管哪一个所认识的村民,见了年轻漂亮的姑娘遭此毒手,都愤恨地牙齿痒痒。大家知道,就连鲤鱼湾最惹人嫌弃的闲人二流子黄土娃,都为此打抱不平,出手维护正义,结果把命都丢了。王高升为阻止大家上告,又造谣诬陷,几个接近林莺的人都是泼脏水的对象。一次又一次逼迫二胖承认干了那龌龊事,想嫁祸于人,屈打成招。二胖不干,反抗他,恨他,打了他,都是很自然的事。李世强要杀他,一方面是爱人受辱,再就是因王高升想至李世强于死地。黄土娃的死,就是王高升怂恿和命令车二去刺杀的。而车二的死,也是因他命令车二去杀李世强时,李世强躲刀反抗,失手误伤所致。所以,车二的死,不是李世强故意杀人,而是一种自卫行为。你们想,李世强当时一个人面对四五个训练有素的基干民兵,这种情况下,只有反抗行为才是最合理的解释。是的,是他先动手打了王书记一拳。他去医院看望病人,却看见病人和看护人被又羞辱又欺负殴打的场景,引起了强烈愤怒。作为同学、朋友,由一时义愤而动手,不过是为出一口气,抱打不平。他既没有带任何凶器,也没有杀人意图,这绝不能算是故意杀人,医院里也有许多目击者可以作证。这些问题都是明摆着,希望各位领导仔细斟酌,能客观地加以判别,公正地处理此案。”
对于陈自晰的水平和口才,几位干部从心里默默赞叹着,佩服着,觉着这真是一个人才。干部们的印象、认识变了,口气也温和了许多。
“自然,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会研究和向上级反映。可是现在,你们两方都说对方在造谣,诬陷,都说对方是罪人。可是这个甄别工作,是要花一定时间的,一时还搞不清,下不了定论。你们就像是在玩真假美猴王,只有照妖镜才看得清楚,可是我们去哪里找这个照妖镜呢?这可不好办了呢,你说是不是?”那个干部一边述说情况,一边半风趣地开着玩笑。
“你们可以了解当事人林莺呀?谁犯的罪,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可她如果说假话呢?”
“这不可能,他所恨的人,就是伤她最深的人。如果是李世强和她发生了那种关系,他们大可不必去诬陷别人,可以名正言顺的结婚呀?正因为是被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而且已经有婚姻家庭的领导干部所迫害,所强暴,她才告他。这不是很合情理,很合乎逻辑的道理吗?”
“陈自晰,你很会说话,话也在理。事情让你摆得井井有条,我不得不佩服你。好了,我们今天就调查到这里吧。小伙子,情况我们会如实反映和研究。但也得给你透个底,你们没有问题了,可李世强的情况并不乐观,要做个心理准备。首先,是因他确有人命案在身。在现今形势下,加上政治因素,怕是凶多吉少。我们这次调查,只是因王书记告你们是反革命集团。我们有自己的判断,可以说基本已经清楚,纯属子虚乌有,是他诬陷。好吧,再见,希望将来见到你时,是以另一种更好的场面出现。”调查组长十分礼貌、客气地笑道,起身和陈自晰、耿天阳还亲切地握了握手告别。梁有志书记也笑着送他们出去,一行人上了吉普车开走了。
当人们乱哄哄开始离去,小毛头拨开人冲进来,一把抓住陈自晰的胳膊,也顾不得人多,失声哭道:“李世强要被判死刑了!”
“啊!”陈自晰顷刻惊呆了。早已料到有这种可能,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判定,真要来了。审查组刚才还在了解情况,上级怎能这么草率呢?看来,王高升是下了大本钱,要李世强死啊!现在为了政治斗争需要,有些问题真是难搞清楚。
耿天阳正微笑的刚拉住肖斌的手,听到这话,歪着脖子去看小毛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惊骇地问道:“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小毛头跺着脚说:“世强被判死刑了!”
大阳感到头脑“嗡”地一声,一阵晕眩,肖斌忙扶住他。
陈自晰定住神,拉小毛头坐在炕沿,招手让肖斌也坐下。“什么时候开公审大会?”他问。
“听说已经定在下个礼拜六,在地区法院外广场公审,批斗,宣布死刑。这可咋办呀?”肖斌万分焦急的叉开腿,站在老陈面前,眨着眼问。
小毛头捂脸呜呜的哭着,耿天阳回过神,痛苦地默默流下两行泪水。随之向外走了几步,扶着门框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自晰拧着眉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脑子空空如也,像一张白纸。所有的知识和智慧,一时都失去了作用。他知道按现在的惯例,一公审宣判死刑,立即就会执行枪决。
小毛头揉着眼,抬头看陈自晰也没了主意,就万念俱灰的抱头大哭起来。
陈自晰也流出了他轻易不弹得泪水。他望着门外灰沉沉的冬空,那低沉的气压使他感到郁闷窒息。“要有一场大雪就好了。”他不知怎么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就要来了。他想,今年他将度过一个更加痛苦的新年啊!
小毛头转身拉着肖斌就要往外走,陈自晰忙拽住他们,说容自己再好好想想,思虑一番。便带着他俩回到自己的茅屋。 屋里多了一张床,显得更紧凑,狭小了,但却充实了许多。除了三张床,一张桌子,剩余的地方,便是农具杂物。耿天阳的画廊只剩下一块板架和它后面的一大叠画稿。天冷,小蕾蕾坐在被窝里玩着花手绢,学着叠小老鼠。那是不久前世强交给她的。
大家坐着沉默了很久。突然,小毛头说:“我拼着一死,也要去劫法场!”陈自晰苦笑着摇头。
“现在的法场哪像古代一样,有一些武功高强的人,问题就解决了。”
小毛头又绞尽脑汁胡思乱想的说:“我们去探监,给世强吃一种假死的药,等监狱把他扔出来,我们再把他抬回来,为他解药……救下他。”耿天阳叹息着说小毛头这是在异想天开。肖斌闷着头也不说话。小蕾蕾玩的正好,见哥哥们个个神色颓丧黯淡,又听说强哥哥要被枪毙,吓得扔下 “小老鼠”,“哇”地一声哭了。后来,便闹着要哥哥赶快去救强哥哥。
“你给他插上翅膀,让他飞上天,逃走吗?”小蕾蕾拉着哥哥,哭闹着出点子。
陈自晰思考半晌,清瘦的脸颊上露出异常沉重的神情,他一手扶着桌子,站起来说:“死刑是专区判定的。王高升是当地人,很有些路子,他可能已做过手脚。要想在那里翻案,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得马上回趟省城,找几个父亲当年的老同事,老朋友,老军人,想尽一切办法把状告到省里。让省法院了解事情真相,看能不能来得及扭转乾坤,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天阳,蕾蕾还得你带一些日子。看样,我一时半会怕回不来。”
“那你就快些走吧,别管这里了。唉,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只会画些个狗屁画,真没用!”耿天阳难过的低头红着眼说。
小蕾蕾这次死活不愿留下,非要跟哥哥一块去救强哥哥。陈自晰怎么说也不行,只好带上她。
耿天阳便说:“都一起去吧。我也帮着跑跑腿,咱就是拼了命,也得争取救回世强。”
大队党支部书记梁有志也扑扑颠颠的赶来,听陈自晰简略说明情况后,毫不犹豫地说:“可不能叫他们把咱世强这么好的小伙子给害了,快些去办。先吃些东西,收拾一下,我现在就去叫人把小四轮拖拉机开来,送你们到县上,再坐长途车到西安城。”
他们下山以后,一场大雪真的就开始降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