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简介:
《心灵的火焰》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分三步。第一部:在农村;第二部:返城进工厂;第三部:都市。三部曲各自独立,却又有必然的联系与穿插。小说通过大量的场景描写,生活描写,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直写到九十年代中期,充分展示了一代知青人二十多年中所经历的苦难和磨难,以及抗争、奋发、成长的过程。知识青年这一历史产物,所经受的一切,为时代付出了的青春牺牲。这些历练,使他们成为新中国最具抗压的一大批人,在祖国现代化建设的大军中,在改革开放的各行各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更是产生了一批中流砥柱的优秀人物人才,担起了承前启后,振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
小说第一部通过主人翁林莺与李世强的爱情故事,展示了一代知青人在美好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中的矛盾,在不懈的努力与艰苦的奋斗中,在与地方权贵、恶势力的抗争中所遭受的苦难挫折、屈辱摧残以及成长过程。揭示了知青们在那一段时期的生活状况与命运道路。
心灵的火焰
长篇小说*三部曲*第一部
作者*天恩

下卷
第二十七章
李世强和小毛头当天回到鲤鱼湾时,天已经黑下来。肖斌刚做好饭,立马给他们打上。小毛头累得实在受不了,只软绵绵地往嘴里扒了几口,便歪头倒在了床上睡着了。李世强急匆匆喝了碗水,问了二胖的情况,便赶到杨德祥家。杨大伯见他回来了,又是难过,又是惭愧地闷着头蹲在炕头一角。他恼恨地只愿自己老了,没有能耐出这一口气,反叫狗日的王高升占了上风。
香芹在炕桌上摆了一碟红罗卜丝,一碟泡菜,一瓶白酒,几个粗老瓷碗洋芋拌汤,一个浅口的竹筛里盖着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窝头。

杨德祥双腿盘坐在炕上说:“半年都没有见到你了,不管现在有啥事,今个咱爷俩喝几盅再说。林莺,过来,你也坐下,说会子话吧。”
林莺靠在门边,凄楚地笑了一下,慢慢移动脚步挪了过来。她羞愧的看着李世强,紧咬着嘴唇,没有声息。李世强也很难过,他上了炕,盘腿坐在大伯对过,眨巴着眼,强忍着泪水,尴尬地笑了笑。林莺低头搬了凳子,坐在炕前。一时间,大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杨德祥先拿了筷子,夹了一撮红罗卜丝说:“动起筷子,喝点酒就暖喝了。”林莺默默无声,低下眼,给他们杯子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一口喝干。
杨老汉和李世强对饮三杯后,才渐渐有了话头。大伯先把话扯向一边,问他在那里的情况,又说:“你在山上住,冬天风大,早晚穿暖和些。走路多瞅着,山路难走,上下甭买眼闪了脚。干活甭累着,该歇就歇,一口吃不了个胖子。慢慢就习惯了。”又问生活咋样,都吃啥饭?李世强一一作了回答,也讲了他们学习的事。
杨德祥聚拢着眉毛,深深叹了口气说:“唉,娃呀!你们学那些东西,本也是好事。却想不到,你俩来往的那些信,叫个驴日的王高升偷着去咧。硬说那些是反革命的东西,要定你们反革命集团罪,抓去批斗、判刑、坐牢。可把咱林莺给坑苦害咋咧!这是吃了个大哑巴亏,叫人家顺顺的牵着鼻子走,上了圈套。那个狗日的,本身就是个小爬虫,流氓、混世魔王。政治上的事,他鼻子尖的跟狗一样。只要抓住任谁一点把柄,他就能绕葫芦缠线,揪撴出一疙瘩一疙瘩的团团蛋蛋,直到失(整)倒人家。甭说你们这些年轻嫩稚的娃娃,对付他,就连我老汉也显得胳膊长,袖子短呀。那狗日的阴鬼着呢!咱要想撂倒他,没有几板斧硬功夫,没有几式几招巧劲,怕连边都沾不上。唉,本来倒也计划好了,一没小心,不知村里那个嘴长的走漏了信儿,叫他抢先了一步。俺几个都被收拾进去,整个部署都打乱咧。啥事也没办成,倒把二胖又搭进去。唉,亏人!这叫办的啥事?我今天耍了个二愣子,领着村人到公社大闹了一场,他们才把二胖送到县医院。咱得好好商量一下,看有啥更好的办法,更周全有效才好,要把步点踏好。咱不怕他,但不能稀里糊涂没有章法。这回非跟他干到底,千万保密,不能再有半点闪失。”
李世强一扬脖子喝干酒,重重把杯子在桌子上一礅说:“上告他,一级一级地告,一层一层往上递状子。共产党里那些好官、清官不会袖手不管,这么明白的事实,还有啥说的?陈自晰明天也来,他文化好,水平高是个有智慧有能力的人,知道该咋行咋办咋样写。到时,咱再具体研究。这一两天里,把材料整好,罪状,事实,一条条列明,老陈来了好参考修改,先让肖斌办吧。这次得彻底推翻王高升,绝不能饶了他。”说着,李世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与杨大伯碰着喝干。放下杯子,他接着说道:“我早就看出这人不怎么样,但没有想到他是这么个东西。一个领导干部,竟然这么恶劣,卑鄙无耻。那时,我和他接触时间短,不好说他长短。看来,他原本就不是个好人。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发现他行为有些猥亵,从心里反感。该死的是,为我当时为了插队,让林莺一遍遍去求他帮忙。现在想来,真是糟透了,那正中他下怀。……他妈的,等着瞧,我非让他见点血才行。”李世强越说越愤怒,恨得两眼直冒火星。

杨德祥递给他一个玉米面馍馍说:“你也吃些东西,空肚子喝酒,上头快。”转而又说:“听着,先甭耍二杆子,他手下有基干民兵护着,硬整不行,二胖就是吃了这亏。咱得想办法通过正规渠道弄倒他。政府不会叫他把门楼子一直抹得污嘛漆黑,无法无天的。”
世强叹了口气,狠狠咬着窝头,夹了一筷子菜说:“不知二胖伤的咋样,我得要进县城去看看他。”
杨德祥叹息着说:“腿,八成是真断了。多亏吴鸣帮忙。住了医院,才让人放些心,得段日子治疗呀!我怕那些狗日的关押着不放,把病情耽搁,这下不要紧了。我让土娃子在跟前伺候、照看,那帮人不捣乱就算好,指望不住。看样马三不会使啥大坏点子,这人比较保守、顺和,会来事,又谨慎怕事。虽说是给王高升跑腿的,却不愿把事情做得太过分。车二就不同了,这是条恶狗,疯起来,能咬伤人。啥坏点子都有,啥坏事他都能干出来。”
“我给他们一齐攒着,等着瞧。”李世强皱起眉,把脸拧向一边,痛悔地说:“都怪我,真没想到那些诗、信会惹出这么大祸来。林莺,是我害了你。你这是为了我才……”他又自责又愤恨,把手骨节弄得“格吧格吧”响,拿眼在一边来回扫视着,似乎在寻找目标。此时,他恨不得立马杀了王高升。李世强双眼通红通红,挤吧着,泪水“噗噗嗒嗒”往下掉着。想起林莺为他的生活有个定所,倾尽心力,为他的尊严竭力呵护,为他们的爱情排除非议,倾心相许。活泼热情,纯洁善良,多好的姑娘!那里去寻这样的爱人?可是,由于自己的一时大意,忘了目前政治形势的凶险,让色狼钻了空子,毁了林莺,毁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就是让自己去死,都没有这么难受和耻辱。
林莺低声饮泣着,耷下头说:“谁都怨不得,要怪,就怪我自己太傻,一直把他当好人。那时,凭谁说他不好,我都不信。自己好像是个公主,办什么事都那么随心顺意,说什么话都有人爱听,真是让青春的骄傲冲昏了头。其实,那双黑手早就不安宁了,早就觊觎着吃掉我,只是个时机问题。我想过,如果不是因那些信件,他迟早也会找出别的空子。那个邪念在他身上,不是一时半会了。我又那么愚蠢傻傻跑到他鼻子底下去工作,注定要被他套住。所以,我不能怨任何人。只恨这个魔鬼,把我一切都毁了!”
林莺这些天,从痛苦到麻木,再到更深一层的切腹痛苦。为保护李世强他们,被吓懵的她,一时屈从了恶魔的淫威。想到李世强从小就流浪漂泊,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生活。就算是她用耻辱换来,能保住李世强这种安稳日子,对她也算是一点安稳。但现在,她知道这种微屑的企望是多么愚蠢啊!这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自己的身体,目前的事态,都不允许她再沉默下去。以李世强倔强刚烈的性情,绝不会饶了那个畜生,肯定要为她报仇。而王高升也不会束手就范、搁置罢手。一场险恶的较量在所难免。
“答应我,你一定要稳重,不要冒险,不要再出什么事。我已经完蛋了,你别再像我一样,也落入他手里,陷入绝境。否则,我做的一切不但白搭,心里边连一丁点希望都会没有了。”林莺与李世强走在村边一条小路上,从干枯的树梢间,望着灰蒙的冷月。那月牙几乎被黑暗咬完,只剩下伤残的一弯,像自己的眉眼,惨厉地暗自流着无尽的泪水。

李世强望着一排排高耸的白杨,直触触顶着寒空,桀骜不驯。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侧过脸看着林莺那已显得清瘦的面颊,心里涌出一股酸楚。他又心疼又急切地说:“我不许你那么说。什么完蛋了?我怎会嫌弃你?我们的爱情是那么纯洁,我珍惜你的一切,一点一滴!你要相信,我永远爱你,爱你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不管前面有多大风浪,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情况咋样,有什么想法,我绝对不改变!”
林莺背过脸,揉着肿胀的眼,哀泣地说:“可我……毕竟是打破的镜子,它不再美丽完整了,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堆碎片……”
世强紧攥着她的手,揣在怀里,像珍贵的东西怕被谁抢去似的,急躁的说:“不不!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最清亮完美,最纯洁无瑕的。就算被蒙上了一层灰,擦掉他,还是清亮清亮的,在我心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比得上。”
“世强!”林莺这时才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打开情感的闸门,又委屈又伤心的放声呜呜哭起来。此时,所有的痛苦,压抑,都化成了浓浓泪水,不停地流在李世强的肩上。
夜风徐徐吹着,空旷的四周没有一点声息,偶尔听到远村的狗“汪汪”的吠声,空气寒冷而寂寞。李世强摸着林莺冰凉的双手,重新放在自己怀里,紧抱着她。李世强爱怜地用脸抚贴着她的头发,承纳着她所宣泄出的所有苦楚。他也“呜呜”哭着,深深体味到她心灵的悲愤和呐喊。他觉着自己应该是她的一座靠山,一堵挡风的墙。可是自己没能做到,真是惭愧无穷!同时,他心中的怒火,也更强化起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王高升加倍付出代价。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一根虫蛀后被风吹到的树干上。看着寒冷的星空,紧紧拥抱着。

“世强”,林莺用手背揩着眼,突然拧过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世强抚摸她的头发,“嗯”了一声,知道她有话要说,轻声问:“怎么啦?”
“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发怵。自见到你,右眼皮就不停地跳,跳的我心慌意乱。这是不祥之兆,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李世强抚慰着她说:“这阵子思虑过度,是神经衰弱吧,别胡思乱想了”
林莺又说:“我担心,咱们能不能斗过那坏蛋?他现在可是实权派,上边也有些势力背景。咱是平头百姓,仅凭一些材料状纸,能打赢他吗?这年头,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倒成了黑的。我就怕他们上下沆瀣一气,再反过来加害于咱。按他的说法。他完全可以编织出一个反革命集团来,真到那份上,就坏了。你们怎么办呢?你、陈自晰、耿天杨、二胖、小毛头、肖斌,甚至前来帮忙的黄土娃,杨大伯都可能被牵连进去。我在报纸上见过这类报道,也听说过一个有海外关系的老教授,被打成暗藏的特务后,他的学生、朋友、好些人被莫名其妙地牵连进去,都成了特务、反革命组织成员,甚至连职衔、代号、接头暗语全都编排好,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其结果是:抓的抓,判的判,枪毙的枪毙,许多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真怕那些,不敢看到那样惨状。我也许软弱,说些没有志气的话,但我得说出来。我想,如果真斗不过王高升,还是放弃算了。忍一口气,待以后有机会再说,你看行吗?”。林莺露出哀求的目光“这话,我只和你说,没敢和任何人提起,你知道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李世强生气地把手松开,脸扭向一边,推开她紧抓着自己的手。“你让咱们这样屈辱的活下去吗?此仇不报,枉为做人了!我不怕他,不信他能一手遮天,人人听他红口白牙地满嘴喷粪?县上不行,就去地区,到省里。这事咱占着理!他干坏事都不怕,难道咱伸张正义还缩手缩脚?没有他胆量大吗?”
林莺又拉过他的手,焦急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世强抱住了她,爱抚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怕我们几个遭他毒手。可你为了谁?你为我作出这么大牺牲,我要放手不管还是人吗?要上告,告倒他。一次不行,二次,三次,直到彻底打败他。咱这么做,也不光是为自己,农民们也不愿意要这样的人握着把刀子,骑在脖子上拉屎,大不了是个坐牢。我什么罪没受过,怕什么。万一不成事,我一刀捅了王高升,一命抵一命,也不能让他再得逞下去。”
林莺听到最后,惊讶地半天张着嘴没合拢。她忽然醒悟,用手捶打着世强,呜呜哭着说:“不!不……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那个猪狗都不如的不值一文,你怎能和他放在一个平台比拼?不值,一点都不值!不要和他拼命,我不要你为我去死!要拼,也得是我去,我想法子杀了他,去抵命。如果你真不嫌弃我,我宁肯离开这里,跟你去山里生活,跟你走遍天涯海角,跟你去逃荒要饭都行。永远不再回到这个地方,好吗?”
“好,好!不要再哭了,我听你的就是了。”李世强安慰着林莺,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们又一次哭在一起。夜渐渐深了,北方寒冷的风一阵紧似一阵,月牙就要沉到最西南看不见的下方。两人冻得打着哆嗦,相扶着起身往回返。
第二天大家等了一天,陈自晰没有来。又等了一天,还是没见踪影。大家疑惑重重,问李世强怎么回事。世强更是心急如火,坐立不安,想拐回去找陈自晰,又觉不必。“老陈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尽力办到。肯定有什么事情暂时拖住了他,他会来的。我和小毛头先去县城看看二胖。回来后,老陈要是还没到,我就上山去。”
杨德祥和林莺等听罢,都点点头。杨德祥说:“快去快回,路上甭耽搁,甭惹乱子,办正事要紧。”
二胖的左腿被打了石膏,上刑似地吊在空中,他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吃喝拉撒全凭黄土娃照管。那两个民兵只管负责监督看管,别的什么都不问。马三安排好以后,便去看了看王高升。他们同在一个医院,只隔了一排房。马三给他带着补品,点心、水果等,见王高升轻了许多,便非常高兴地问候着。王高升伤得是皮肉,没有大碍,现在只等着镶金牙补牙了,模子都开始做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戴上。马三慰问完就走了,他并没有告诉王高升,二胖也送到这里治疗。他怕节外生枝,还特意叮咛民兵们,先瞒着王高升。
世强来医院的这天,车二也来看望王高升。话间谈到二胖被吊打的情况,并腿被打断一事,说他也在这里住院治疗。王高升极不高兴地瞪着眼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车二堆着笑,马上点头哈腰的说:“马三怕影响你的情绪和健康,没有敢说。今个来时,他还特意交代,让我说明这一点。那二胖的腿打断后,撂了两天没管,肿的实在太厉害,人都昏过去了,病情危急。如果再不送来治疗,死了人,那就给王书记你惹下大乱子了。”
王高升听了这话,才缄口不语。他的伤已无紧要了,牙也装上,金黄色的金牙使他觉得,自己更具有富贵威严的派头。镜子里照着,张口咧嘴地看了半天,颇为神气得意。他最近几天就想出院。知道二胖也在这里,就想过去威胁或戏弄他一番。

“走,咱去瞅一下这臭小子,看他咋样了。”王高升披上棉军大衣下了床,与车二及两个保镖来到二胖的病房。
黄土娃正要递一碗水给二胖吃药,见王高升并几个大汉忽地闯进来,猛吓了一跳。心一慌,瓷碗没拿稳,“啪”地一下,掉地下打碎了,药片也洒了满地。二胖仰头看着他们,惊疑地想,他们可能是来找麻烦的。
王高升得意地往上推了推棉军帽,冷笑了一声,讥讽地说:“甭吓得尿了裤子,我是来看你们,不是来抓人。我毕竟是你们的公社书记、革委会主任,不会和你们一般见识,斤斤计较。”
车二忙递过去一根烟,用打火机打着火,给他点着。又帮腔道:“是呀,王书记关心你们,所以带着病还是要过来看看,赶快说谢谢。”
黄土娃瞅着他们,紧合着嘴,默不吭声。他两都在猜测着他们真正的目的。
王高升见他们不领情,冷漠敌视的样子,心内不再想演戏了。便往床边靠了几步,不怀好意地狞笑着,瞅着二胖,又看了看他上吊着的腿。伸手摸着吊绳,上下翻了翻眼,讥讽道:“嘿嘿,这是玩的啥把戏?二郎腿翘的这麽高?是外家拳还是内家功?准备去打把式卖艺了咋的?要是想彰显能耐,我看这个高度不够。这个尺寸咋样?”说着,王高升像玩鸟笼似的把吊钩故意往上提着抖了抖,二胖疼得张了张口,但他忍着没有喊出声来,只咬牙瞪着王高升。王高升放了手,不以为然的摇头奸笑道:“嘿,叫我看,这玩意不咋样。不伦不类的,人家叉腿练功练武,不是九十度,就是一百八十度。你这算啥?翘一条腿管啥用呢?像个狗尿尿的姿势一样,不专业,不好看!”王高升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眨弄着媚眼,冷嘲道:“你不是很猛,很英雄么?今儿咋也成了狗熊?赖在这儿不动了?你起来吗,我的脸,就在你跟前,你再打我一锤,叫我看看?你不是很能打么,那股子英雄气概哪里去了?”

说着,王高升突然把脸一沉,横眼瞪着二胖,凶狠地指着道:“给你说明了,崽娃子,跟我作对,绝没有好果子吃!跟我斗,你娃娃还是一包嫩水。”
二胖气得直眼对着他,就想大骂,但他忍住,紧咬牙关。
王高升背着手,兜了个身,忽而又展开脸色,一副温和大度的样子,轻叹道:“我刚才也是生气话,本来是想好好和你商量着办。嘴皮子都磨破了几层,你却不知好歹,死不认账,记恨我,划得来么?听我的话,还是学乖点,好好想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听话,承认了,小伙子,就没你事了。与你,又没有啥损失,我绝对保证。公社那边,还是咱说了算。要不然,好果子还等着你呢。明白么?听不听就在你,考虑考虑,我不再重复。”
二胖双眼通红通红,因不能动,他强忍着没有唾王高升脸上。二胖闭上眼,一股热泪流了出来。
王高升转眼看见黄土娃,走过去用手指捣着他的脑门,也冷笑了一声说:“还有你,这个方圆有名的地痞二流子,你这回也很能干吗?可叫我长了眼,啥时候学好了?还仗义得很哟!咋着,现在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营生?改邪归正了?那多可惜呀?不过,这也很好嘛,是好现象,很有典型性!你看,是不是等我回去后,开个公社大会,把你的英雄事迹播送播送?你这浪子回头的宝贵经验,也得宣传宣传,让公社每一个青年人都向你学习一番?再发个金光耀眼的奖牌牌什么的给你带上,往台上一站,那是多威风光荣!你看,咋个像?”
黄土娃没见过这种场面。对着公社书记热嘲冷风的训话,他只紧张害怕,不由颤抖起来,牙齿也在轻轻地“啪啪”敲打着。一时竟分辨不出哪句好,哪句赖;哪句真,哪句假;是真表扬,还是在挖苦他。迫于逼问,他张嘴露出大黄牙“嘿嘿”笑了几声,似乎他的优点、缺点,都一一被书记说中,不好意思的听完表扬,带着少许的羞涩和喜悦之情,缩起了脖子。
王高升没有理解他这种心情,只当是没有出息的农村汉子的傻相。过足了嘴瘾,王高升狠瞪了土娃子一眼,正颜厉色道:“上回你把门锁捣开,放出二胖也算罢了。可我和你没冤没仇,你咋也下手把我往死里整?这一点就是想不通,为啥么?你是有根有底的人,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么?这不,你还不是攥在我手心里?我今天说抓你走,就绝不会拖到明天,信不信?”王高升想起那个晚上,他左一拳,二胖右一拳,当时真是要了他的老命,还弄得他拉了一裤子希屎。想到这儿,王高升又恨又怕,也不再和他啰嗦,照着土娃子上去就踹了一脚。黄土娃捂着肚子“嗷嗷”叫着,监管他们的那两个民兵,也上去一人揪住他肩膀上的棉衣,提溜到门口墙根,你一拳,我一脚,狠狠卯了一顿。黄土娃紧抱着头,也不吭声,灰脸忍着。
突然,李世强和小毛头冲了进来。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听见里面说的一些话,忽又听里面有动静,就知道不好,便一脚踢开了门。王高升和几个保镖都吓得一震,后退了两步脸色也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但见只进来两个人,才又缓过神情。
李世强冷森森地看了王高升一眼,王高升的右眼不由痉挛地颤动着,紧跳起来。李世强没理睬他,朝二胖望去,见二胖重伤在床,内心引起强烈义愤。他几步跨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由于激动而声音微颤。“二胖,你吃苦了!……”
“世强,你可回来了,……我没有照看好林莺,……”二胖两眼闪含着泪水,只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头一歪,两行热泪涌出来,“呜呜”哭了。
李世强暗中紧按着他的手,低声说:“你要保重!我来解决。”说完,转身面对王高升,眼睛像火焰般射出一股怒气。王高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这时,黄土娃“腾”地一下兀然站起,坚立在墙角处,握紧一双拳头。
李世强一步上前揪住王高升的衣领,往起提着。
“你……你,……你想干什么?”王高升吓得结巴起来,几个保镖被震住,愣在一旁。
李世强自高而下乜斜地看着王高升,嘴角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他扬了扬下巴,咬着嘴唇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这个流氓、骗子,太卑鄙无耻。他们打你,我觉得打得太轻,最起码应该打断你的腰,叫你永远直不起身。这样,你就不会再那么神气,横行霸道了。我今天不干什么,只想在你身上留下个记号。”说着,一拳打在他胸口上,王高升大叫一声,倒了下去。几个民兵“哗”地一下围起了李世强。李世强冷笑了一声,用手往两侧一指,摆动着头说:“这里有病人,地方也太小,要练,咱出去。”
王高升被车二连抱带拽地扶起来,捂着胸口,拾起帽子,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说:“你小子有种,算你狠呀!今天你们一定给我抓住他。出去就出去,我看你还能跑了不成?”车二扶着他,马首是瞻地先跨出去,两个民兵跟出去,监看二胖的两个民兵也跟着退出去。
李世强低声对小毛头说:“你就不要走了,好好照看二胖。”
二胖急切地看着李世强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世强,他们人太多,别和他们纠缠,能打就打两下,大不了就跑。别再像我让他们抓住。”
小毛头个子小,又太瘦,根本不是打架的材料。但他并不怕事,抓起门后的扫把,哭拉着脸说:“不行,咱人太少,我也要参加。多把手多把力,你一个人不行!”
李世强狠瞪他一眼,命令说:“少说废话!看好二胖,不用管我。我学过打拳,不怕他们。听话,你们都不要再搅合进来。”说着,他一步跨出去,反手把门关上。
李世强前脚刚迈出屋,就见王高升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使鼻子弄眼的摆晃着脑袋,恶狠狠地说:“上!”四个年轻力壮的基干民兵就包围过来,伸手要抓他。李世强忙跳出门,左手顺势一拨,右拳就打了出去。一个民兵右肋挨了一拳,向后退去,另三个马上扑了上来。李世强拉开架势,前弓后箭,左一拳,又一脚,打着躲着,越打越勇。虽被四个人围攻,但他灵活多变。两拳护着头,不停地交替挪动脚步,变换着攻击和防守的方位。他一忽儿只追着一个打,一套连环组合拳,打得对方无法还手;一忽儿又一个连摆,用脚踢在后面攻击他的那人。他左闪右击,手脚并用,腾挪闪展,游刃有余。民兵们也很麻利,有个民兵趁他双脚落地未稳,使了一个扫堂腿,李世强没有躲及,一下摔倒。民兵们一下子拥上前,照着李世强连踢带跺。李世强在地上滚躲着,眼见被挤到一角,十分危急。突然见黄土娃冲了出来,从背后用拳头先打倒一人,又去阻挡另一个踢世强的人。小毛头也出来了,谁料刚冒出脑壳,就被一个后退的民兵撞到,那民兵也被绊倒,翻了过去。另两个民兵慌忙扭头去看。李世强趁机翻身起来。小毛头被那民兵碰倒,摔疼了腿,半天爬不起来。
车二在王高升旁边垂首观看,本想有四个大汉,无需他帮忙,就能欣赏到精彩的抓获场面。王高升见土娃子上了手,忙叫喊着,让车二也上手。车二听了主子命令,从旁侧与一民兵一起攻击世强,却被李世强一脚跺倒,趴在地上半天喘不上气。但当李世强不再注意他,与两个民兵纠打着背向他时,车二起身,“嗖”地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斜刺里朝李世强后腰捅去。土娃子眼尖身快,从旁斜插着挡住李世强,想去夺刀已来不及,忙伸腿蹬了过去。不料那攮子闪过土娃子的脚,直接刺进他的身体。土娃子左胸被刺中,大叫一声,顿时倒了下去。车二也被土娃子踢中肚子,缩着身后退着。王高升晃着拳头,连连叫好,“对,杀死他,杀死他们!”
李世强正与别人打着,听得身后有异样,拧着脸正看见土娃子用身体挡住自己,被车二拿刀子捅倒。他赶忙扭过身子,半跪着抱住黄土娃,连声疾呼。土娃子身旁流了一片鲜血,他瞪眼指着车二,只张了几下嘴,头一歪,就断了气。众民兵也都吓呆了。李世强愤怒站了起来,双目如电,握着拳朝车二追去。车二后退了几步,惊骇的慌乱往一边看着,准备逃跑。
王高升喊道:“车二回来!啥都甭怕,只管往死里给我整。出了事,有我顶着。”
车二忽然像充了气的皮球,来了胆气和力量,反身又凶狠地朝李世强刺来。李世强左躲右闪着匕首,寻机替土娃子报仇。另几个民兵反应过来,也都朝李世强围来,却明显的不像先前那般卖力了。李世强边打边退,他只想追打车二。车二见李世强紧盯着他,追打不放。却又被另几个人缠着脱不开身,就返转身,从身后直直刺向李世强。李世强注意力在前边,就在刀子要刺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危险。李世强眼明手快,推了民兵一把,借着反弹力猛地吸气收腹,匕首从衣服戳进,紧贴着世强的肚皮。车二自以为刺中了,拔出刀子,兴奋地喊道:“我戳进他肚子里了!”
王高升也以为刺中了,拍手叫:“太好了!要了这小子的命,杀了他!”
车二第二刀再刺向李世强时,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反被对方抓住手,匕首拐了弯直捅进他自己肚子里。世强从车二手中夺过攮子,见他直直栽了下去,便不再理他,跳起来向王高升奔去,要杀了他。
王高升瞪眼吓得魂飞天外,扭身刚要逃跑,两腿一软,“噗通”一声,死猪般趴在地上。李世强飞起一脚,正踢在他腰上,滚向一边。李世强怒火熊熊,举起匕首,对着王高升刺下,想一次结果了他的狗命。王高升变声变调的惊喊着,抱着头滚成肉团。这一刀下去,直刺在他右后肩,李世强咬着牙再刺向他时,却被几个民兵拽住胳膊,硬从手中夺过了匕首。李世强被压在地上,抓了起来。
王高升被送进手术室,清洗包扎伤口。他只伤着肩胛骨,并没有生命危险。黄土娃已经死了,他是被匕首从左胸扎进心脏的。车二正在手术室进行抢救,这一刀被世强反手刺在他肝脏,危在旦夕。
李世强、小毛头都被县公安局拘留押审。不过,小毛头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因他没有直接参加行动。车二被抢救到半夜,呜呼哀哉了。县公安局一边调查着案子,一边上报了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