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济南》系列作品
天下泉城与泉水文化:
济南泉水价值考论(之二)
侯林 侯环
济南,一座享有盛誉的山水名城、文化名城,然在众多描述济南的作品中,真正从审美的立场和角度,对其山水、人文进行分析、把握的却所见不多。许多年里,笔者沉潜于济南文献之中,每坐雨煮茶、窗绿正午,于桑梓之独特美质,辄有相顾、会心之处,不觉将辑成《审美济南》一书,今在《风香历下》将其中篇什与读者诸君共享之。
敬告读者:
本文系笔者于2013年为济南史志办公室编辑、济南出版社出版的《济南泉水志》一书所作的“综述”。而志书出版时未曾单独署名。十年来,人们引用良多,而不知此文出自侯氏父女之手也。岁月荏苒,至今有关泉水研究多有成果,且个别数字已有变化(如千泉之城等),然而,本文对于济南泉水价值的总体论述与诗意呈现,仍然不失其认识、启发与参照意义。而众多热心读者实未能得见本文。值此十一届济南国际泉水节之际,特在《风香历下》作为《审美济南》系列作品连载,以飨读者。标题为本次发表所加。
(四)
清澈甘美的泉水,滋润了济南,并给这座古城带来了数不尽的风情、说不尽的意蕴,形成了济南独特的文化景观和文化气象。
济南人世代居住泉边,他们爱泉亲水,喜欢用泉说事。比方说,给自己起名,喜欢用泉。边华泉边贡,明代前七子之一,众所皆知。
此外,看看仅在清嘉庆年间活动的几位著名济南诗人吧,何邻泉,很是自得于家住趵突泉附近,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范坰于72泉品题殆遍,雅号“品泉生”;徐子威,自号“野泉”。

琵琶泉春日
济南人还喜欢以泉命名街巷,如玉环泉街、江家池街、王府池子街、平泉胡同等。这遗风流韵至今犹存,如将城区最大的街道称为泉城路,最大的广场称为泉城广场。
济南人喜欢以泉名居,这是极端私人化的行为,所以更为一般文人学士所热衷。如殷士儋之“川上精舍”,周永年之“林汲山房”,韩天章之“灰泉别业”,陈霖、唐尧卿之“品泉山房”等。
济南书生王苹住进了当年殷士儋殷相国通乐园遗址,听当地土人呼之为殷家亭子,便激动不已,又考证出宅旁之泉乃为望水,遂为其宅取名为二十四泉草堂。幽居其中,吟诗著书,偃仰啸歌,其乐悠悠。其后,山水暴涨至草堂倒塌,再筑再圮。为留住泉堂之风貌,王苹特请江宁画家王安节等为他绘制了“二十四泉草堂图”,并请求诗人们为之咏歌品题,以追思二十四泉之风物,想不到,诗人们充满兴致参予其事。这又催生出一次颇有影响的诗坛活动,极一时风雅之胜。
已故济南著名学者徐北文教授有竹枝词云:
才华横溢泉三股,字吐珠玑水一泓。
多少诗人生历下,泉城自古是诗城。

书影:《徐北文年谱》
文思泉涌,古人常以泉涌比喻文人的文采。这种比喻使用的频率,显然在济南为最高。明代大臣公鼐(字孝与,山东蒙阴人)在谈到济南名士刘敕(字君授,编纂《历乘》18卷)的诗时,说他卜筑明湖之上,日与鸥鹭相狎、泉湖为伴,故其“发调清远,修辞秀雅”。(刘敕《白鸥阁集序》)
而田雯在为济南诗人王苹《二十四泉堂诗集》所作的序中,完全以泉来比喻王苹的诗:
夫泚然以奫者,泉之源也;淰淰而濏濏者,泉之波也。当夫风雨喷薄,水石湍激之会,于猿啼枫落时闻之,不啻雍门之琴、荆山之泣,有助人凄其而不能自已者。生之为诗,悲歌慷慨,郁陶莫释,一往苍凉萧槭,侘傺无憀之音仿佛似之。识者叹为骚体之遗,才人之高致矣。一变而叶于金石,归之大雅,犹泉之垂溜天绅,众山皆响,汇为风潭万顷,而汗澜卓踔以放乎江河,讵可量哉!

田雯画像
这真是一篇美文、奇文,但它却无独有偶。
清初另一个济南籍诗歌大家王士禛在为济南诗人朱缃(字子青)《云根清壑山房诗》所作的序中,既将富于才华的朱缃比作济水(古人认为济南众泉源于济水),又将他比作泺水。他说:
济水为渎,发源于王屋,入于河,溢为荥,伏流地中行千里为泺,以达于海。吾尝游秦陇之墟,观所为八水者,若泾,若渭,若灞,皆水之大者,其势郁幪涛怒,湍急慓疾,然皆不得列为渎, 盖泾与六水同入渭,渭又入河,其力皆不足自致于海。故《尔雅》曰:‘四渎者,发源注海者也。’朱子子青,家济水之上,临泺源之堂。其嗜古也,若汲深然;其发而为诗也,若辟而过辩也,若大波为澜而小波为沦也,吾屡观其所为,其力盖足以自致于海者也。

趵突泉 王琴摄影
济南人爱泉而及泉边或水中尤物,如柳与荷,前者为市树,后者为市花。济南人以此命名者不胜枚举。当年大学者季羡林先生在济南的初恋情人叫荷姐;济南人今天修建了两座豪华的体育场馆,一曰东荷,一曰西柳。这样的命名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济南本土文化的典型产物。
由此可知,济南人爱泉惜水,将泉水人格化、神灵化,已经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成为深入到每一个市民血液骨肉中的悠远情愫。
(五)
济南诸泉之水北流,注入大明湖。大明湖早已有“江北独胜”之名。泉水湖、城中湖,这双重身份更使它超凡脱俗,高贵典雅,它是济南泉水创造出的全国唯一。
明人王象春在谈到大明湖独特价值时说:“湖出城中,宇内所无”。清人黄恩彤(字绮江,号石琴。山东宁阳人,道光丙戌进士,曾任刑部郎中、江苏按察使、广东巡抚等)在《明湖竹枝词》中云:
淡抹浓妆画不成,自然宜雨又宜晴。
明湖敢道西湖似,只是西湖欠入城。
以至纯至清的泉水做成的湖,自然会是最美的。

明湖荷
元代大诗人元好问在《济南行记》中说:
大明湖,其大占府城三之一,每秋荷方盛,红绿如绣,令人渺然有吴儿洲渚之想。
而近人宋恕则说:
满目残荷,想见六七月花容之盛,夹堤高柳,绝无纤尘,画船箫鼓,终年不断云。故论其名所之多、湖面之广,虽不及杭之西湖,而以在城内之故,赏月游客反而比西湖为多几倍。论其风景,实胜于今金陵之秦淮矣。
(1905年9月29日《致孙季穆书》)。
在五龙潭公园的山石上,镌刻着贺敬之书写的孔孚诗作——《泉边》:
掬一捧泉水
洗一洗眼睛
心也绿了
是泉水,给济南带来了诗意,带来了浪漫,带来了富有生命活力的、湿漉漉的激情。是泉水,是湖水,将这座历史古城变成了无比优雅的诗意济南。

五龙潭近影 王啸摄影
济南风物,是多蕴诗性的。
比如,泉边杨柳。
清代才子张潮说: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鹃,在植物莫如柳。
柳枝摇曳,是美人的柔姿,秋风的喟叹,时光的身影,诗性的流淌……
云停不留,月坠镜里,荷香拂座,柳荫盈堤,济南是个多柳的城市。柳树,济南的市树。
大明湖南岸,晚烟疏影间,杨柳丝丝荷盖圆。那是一个名叫秋柳园的所在。1657年初秋,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济南府新城县进士王士禛与济南的文朋诗友在这里会饮谈文。当他看到“亭下杨柳千余株,披拂水际,叶始微黄,乍染秋色,若有摇落之态”时,怅然有感而赋《秋柳》诗四章,
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这个衰柳的意象,除了它的艺术美外,还曲折隐晦地反映了清初知识分子哀伤压抑的情绪,触动了前朝遗民伤今怀古的心弦。引起诗坛的轰动,一时和者数十人,盛传大江南北。王士禛也因此一举成名。秋柳园,正是一代诗宗王士禛艺术起步的地方。这个不乏清冷寂寞却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很为济南人喜爱。
垂杨总是销魂树。
诗人董元度诗云:
珍重丝丝金线柳,千秋常属老渔洋。

王士禛画像
又比如,澄波桥影。
在济南人的心目中,七桥、七桥风月是个丝毫不亚于扬州二十四桥的审美意象,尽管这七桥早已不复存在。大明湖旧有长堤,堤旁多柳,堤上跨七桥,以通众多泉水的流泄。
这种情意拳拳的追思情愫首先起源于七桥的建筑者曾巩。宋代,这位挚爱着济南并且为济南作出卓著政绩的父母官在离开济南后,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七桥:“从此七桥风与月,梦魂常到木兰舟”,这是一种近乎痴绝的思念和诉说,它留给读者的想象是:这七桥该有多么美啊!这之后,七桥的美更因为它的消失而得以强化,所以,济南其后出现了许多吟唱甚至凭吊七桥的诗歌。这样,七桥风月其实完成了一个转变,它由一个实物变成了济南人心目中一个永恒的意象,一个美好的象征。
又如烟雨奇观。
那染烟碧柳、齐烟九点、鹊华烟云,是水墨天成,是诗意朦胧……这幅美景,在诗人孔孚的笔下,得到极为生动的展现:
半城春水
绿了一个济南
吕品在烟雨中
打着伞
这幅景致如果到了西方哲学大家那里,他会怎样评价它呢?比如说,在本雅明的笔下。是的,他会首先将济南烟雨定义为一种“光晕”,然后说:
光晕是一种源于时间和空间的独特烟霭:它可以离得很近,却是一定距离之外的无与伦比的意境。
(本雅明《可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

烟雨白石泉 吕传泉摄影
又如湖光山色,风荷田田。那泉水清湖,列屏碧山,佛山倒影,沾衣荷香。都会令人渺然有吴儿洲渚之想、羽化升仙之念,以至诗情飞扬!无怪趵突泉边大湖湖畔,边贡、李攀龙筑楼卜居,谷继宗吟诗造墅,田雯柴门临水,王渔洋读书幽居,蒲松龄汲泉炊粥……
夏荷、秋柳,是济南泉水的咏物诗;鹊华烟雨,七桥风月,是济南泉水的朦胧诗;荷香北渚、苍生霖雨,是济南泉水的如画诗。
济南是诗城,泉水是诗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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