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春亮
我的文章《百年西中往事(一)》,在西北城际头条发表后,大家纷纷留言,有人说引起了自己的思想共鸣,有人催我赶紧写续集,有人还发来老照片提供素材……,这些都给了我极大的鼓舞,看着这些老照片,三十多年前在西庄中学读书时的衣食住行等往事像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的家乡陕西韩城尚处于改革开放初期,经济落后物资匮乏,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供养一个高中学生读书往往需要举全家之力,所以我和同学们非常体谅父母的不易,在学校都是埋头苦读,衣食住行都以最大限度的节约为原则。韩城自古以来尊师重教之风浓厚,尤其是县城以北,素有"上了死牛破,秀才比驴多"的传说,每个村子里到处都有"耕读传家"、"诗书第"、"敬谦信"、"敬笃"等门楣,激励着一代代读书人。我们的父辈们虽然讲不了什么大道理,但是他们却默默无闻地用自己的劳动,竭尽全力托举我们去看更远更大的世界。
当时在西庄中学时,对于爱美的女同学来说拥有一件格子呢上衣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事。记得初中毕业时我还是借了一名同学的格子衣服照的二寸毕业照,因为那时候乡下的小照相馆还没有彩色照片,而穿格子上衣拍的照片黑白对比明显,立体感强,深受同学们喜爱。上高中后,我的母亲看出了我喜欢格子上衣,又体谅家里经济拮据不好意思开口,心灵手巧的母亲就悄悄把姐姐穿旧了的黑红格子上衣拆开,稍作裁剪,再把衣服里子当成面子,用家里的缝纫机给我翻新了一件格子上衣,这件衣服几乎像新的一样漂亮,我非常珍惜和喜欢它。至今我依然还是个格子控,家居用品和服饰总是喜欢买带格子的。
从出生到上高中,我一直穿着的都是母亲手工缝制的千层底布鞋,从来没有穿过买的鞋。上西庄中学后,上体育课老师要求穿白球鞋,我和同学一起到西庄街道的供销社,第一次给自己买鞋。当营业员问我穿多大鞋码时,我很囧很自卑,小声回答不知道。营业员仔细观察我的脚后,麻利地从柜台里拿出一双洁白的球鞋,我们那时叫白历史(或力士)鞋,让我试穿,一抚摸到这双球鞋我就爱不释手,试穿后非常合脚,舒适又美观。营业员热心地介绍说这鞋还有一款粗面料,说话同时就拿出一双同样大小的鞋,显然没有前一双精致灵巧,我再三考虑认为粗面料的鞋可能更结实,高中三年买一双鞋上体育课穿就够了,于是果断地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第一双鞋,买了第二双粗面料的白球鞋。我每次上完体育课后就赶紧把白球鞋脱下来,偷偷从教室讲桌上的粉笔盒里拿根老师剩余的白粉笔头涂抹鞋面,使它始终保持洁白如新,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底舍不得穿。也有别的班同学上体育课来借我的白球鞋,我都很大方的给她们,那时候大家相互借衣服、鞋子是常事。然而开学不久,有一天上体育课时,我发现床底下的白球鞋竟然不见了!起初以为是谁借走忘了还给我,问了许多同学都说没有看见我的鞋,我才慌了神,得知自己的鞋是被谁永远"借"走了,我都急得哭了起来,邻宿舍的同学得知后赶紧拿来自己的白球鞋借给我,让我先去体育课。我的这双白球鞋的去向最终成了迷,我只好忍痛上街再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白球鞋,像宝贝一样锁在箱子里。现在想来,可能当时"借"走我鞋的同学也是万不得已,比我更需要那双球鞋吧?
当时到西庄中学上学的第一件事,是必须在开学前把自家种的粮食交到附近的粮站,称为"转粮",再由粮站出具已转粮证明,到学校才能领到饭票。我家距离桑树坪粮站十几里路,每次开学前都是父亲借了别人家的牲口车,天不亮就出发,吱吱扭扭拉着玉米或者小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用多半天时间才能送到粮站,路上如果遇见熟人,父亲总是很自豪的说:"娃考上了西庄中学,给娃转粮呀",在父亲的眼中我俨然已经是一个准大学生了。父亲经常是交完粮后匆匆吃几口早晨从家里带的馍,赶着牲口车原路返回。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斑白的头发,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才能对得起在黄土地上辛苦劳作的父母亲。
有了饭票只能在灶上领到主食,而菜票要用现金购买。比如,午饭一碗汤面条要用二两饭票和五分钱菜票,不会把面条和菜分开卖。为了省钱,只能从早饭想办法,我和好友合伙从学校商店购买了一瓶酱辣子,早餐只领一条馍一分为二,再回到到宿舍夹酱辣子吃,也津津有味。晚饭经常是稀饭、馍和甘蓝、白菜、土豆等菜,有时还吃玉米面饸饹,都是清汤寡水的缺少油水,而我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总是感到饥饿。我记得最好吃的饭是中午的炒卜刀,色香味俱全,经济实惠。为了节省时间,大家下课后像千军万马争先恐后奔向学生灶,经常因为有人太着急而错拿放在灶房附近会议室窗台上的碗,后面的同学也将错就错,随便拿个碗吃饭就行,吃完饭洗干净继续放在原处,以至于整个的学校的碗几乎成了"共享碗"。那时候的同学身材都很苗条,记得学生灶上有个白白胖胖的女炊事员,当时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经常带着白帽子,面色红润,说话嗓门大,力气也大,端一大盆带汤的面条毫不费力,男生们背地里都叫她"面条西施",她的形象让我至今难忘。
离家的近的同学每个周末可以回家改善一下伙食,周末下午是大家非常期待的温馨时光,返校的同学会从家里带来各种零食,大家交换着享用,聊着彼此的梦想。印象最深的是雷西霞从家里带来的炒花生,那是我第一次吃花生,吃完后口齿留香,心想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卜俊芳从家里带来的烤干馍,嘎嘣脆……还有同学们带来的酸菜,核桃,红枣等,而我的母亲总是在秋天早早地晒些柿饼,酸枣等,让我带到学校分享同学们。
那时学生宿舍都是大通铺,每个宿舍15人左右,大家一字排开每人大约占50厘米左右的一绺,铺上各自从家里带来粗布的床单,十分拥挤,晚上睡觉翻个身都困难。但这对于冬天宿舍没有暖气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大家亲密无间,靠彼此之间的体温相互温暖着对方。冬天最冷的时候,宿舍像冰窖,洗脸毛巾结成了一条固体,我们晚上只好从医务室要一个用过盐水瓶,灌上开水暖被窝。为了防止烫伤,母亲就用家里的布条给我的盐水瓶缝了一个套子,五颜六色看上去很温暖。
学校附近的同学周末大部分是骑自行车回家,我不会骑自行车,就对他们特别羡慕。我家在百里之外只能坐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回家,而且每天只有一趟车。记得有一次冬天放假,错过了回家的公共汽车,对于一个月才回一次家的我们几个家在王峰的同学,回家心情非常迫切,大家只好站在公路边碰运气,结果刚好遇见家附近的老乡开着大卡车来西庄买磷肥(西庄当时有个磷肥厂),于是我们几个同学兴奋地爬上了装着磷肥的卡车车厢。那时候缺乏安全意识,觉得还能省几角钱的车票钱。大家坐在磷肥袋子上,一路上呼啸的北风吹的人睁不开眼,尘土飞扬,路面又崎岖不平,翻山越岭经过几小时颠簸,下车时时身体僵硬,面目全非,大家相视大笑起来,因为个个像刚出土的"兵马俑"。下车后我又马不停蹄走了五六里路,天黑才到家,吃过家里的热乎饭才缓过神来。那时候因为交通不发达,经常徒步行走十几里路再坐车去上学是常事。记得我的一个女同学曾经说她在上学路上遇见一只大灰狼耷拉着尾巴走在山间的道路上,把她吓得直哆嗦,幸好过来一辆马车,车夫狠狠挥动他的马鞭才把狼赶走。我的母亲得知后,不管家里有多忙我每次上学都要把我送到公路边等车,冬天的时候笼一堆火,直至我坐上公共汽车才回家。
学海无涯苦作舟,在西庄中学读书时,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虽然当时外在条件非常艰苦,但母校浓厚的学习氛围、各位老师的淳淳教导和同学之间的纯真友谊,给了我们相信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和战胜一切困难的能力,这是人生之路上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财富,感恩母校!
樊春亮,女,1970年出生于陕西韩城,爱好文学和韩城当地民俗文化,先后在《韩城文学》、《渭南网》、《都市头条》等公众号发表文章5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