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女人
文 张云玲

七月里,不经意间,住宅楼前一下扎了许多帐蓬,帐蓬里住着好些民工,其中还有两个女人。
还没弄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一天傍晚,突然听见楼下响起拆楼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吆喝声、轮锤声、敲砖声,推开窗户,鼻子里有炝人的粉尘味、烟草味。正待把头缩回,见楼下帐篷前,一个身穿红衣的乡村的女人,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我的视线。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映照在这个站在废墟中的乡村女人,使得她显得格外纯朴动人。
只见她洗了手,先从面袋里倒出半盆面,然后用一个大碗往面里加水,接着开始蹲在地上和面。面和好,她经验丰富的在帐篷不远处稳稳支了一口铁锅。锅支好,一眼不见,不知她从哪弄来一把油菜忙着捡择。菜洗好切完之后,一眨眼不见影子。再见到她时,只见她不知从哪抱来一大抱歪七竖八的木棍和从房上揭下的油毛毡。她先用油毛毡点着火,随后将那些木棍三下五除二砍成了劈柴,续到锅底。不一会锅底就大烟小烟地冒开了,一阵狼烟过后,红红的火苗就欢快地窜了上来。望着红红的火苗她像是很得意,于是麻利地炒菜,一大筐青青的油菜被她炒得唱出欢快的歌。
菜很快炒好,她转回身举起地上的塑料桶对了一锅水,往锅下又添了许多的柴。一阵微风吹过,锅下的火苗不安分地一蹿一蹿的,映着女人那张俊俏的黑里透红的脸,舔着她那诱人的腰。女人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反应,像是只对锅里的水情有独钟。掀起锅盖时而站起时而蹲下。

当她再一次掀起锅盖时,她把衣袖卷得老高,拿起了两条面剂熟练而麻利地将雪片般的“尕面片”天女散花样的揪进了呼呼作响的锅里。一不留神,她眼前的面已所剩无几。
这时候只听那女人亮起甜甜的嗓门——开饭了。工地上的男人们听见立即像听见集合号似的,三三两两端了粗瓷大碗地跑了来,眨眼间锅灶边变得热闹非凡。
在那女人给所有的男人盛完饭后,她最后一个端着饭碗和他们一起蹲在地上有滋有味地吃将起来。看着他们大口小口吃的香甜劲,我不觉口中生津。

太阳西沉,那女人在别人放下饭碗后忙着洗刷。然后她好像就随着工地上的人一起干活去了。找不着她的影子,我关窗进屋,看了一会电视很无聊,于是上床睡觉。熟睡中,忽被屋外的机器声吵醒,她们还在干活。好不容易再睡着,忽又被吵醒。支起耳朵一听,屋外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呼啸的狂风和着哗哗的大雨似要将整个城市吞没。听着屋外的暴雨声,看着床前一道道亮如白昼的闪电,我下意识地将身子缩了又缩。
一夜折腾没睡好,天还没亮我就早早起床急推开了窗,雨还在下,楼下帐篷已被雨水冲塌,锅碗瓢盆的全都在泥水里泡着,帐蓬前卷腿捋胳膊站着三三两两的民工正小声说着什么。
吃完早饭,打着伞,我小心翼翼走出院门时,忽看见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正佝偻着身子在一楼的阳台底下蜷缩着,啊!这不正是昨天那个揪面片的女子吗?你,我不由脱口而出:“你昨晚就睡在这?”
她一听我的问话,吓得一惊忙得从阳台底下钻出来:“是啊!要不是这阳台,说不定昨晚我们就要在大雨里过夜了。昨晚的雨下得真大,连我们的帐篷都下塌了,没地方去,只能到这阳台底下了。大姐,这城里就是好,连这阳台底下都可以住人。”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像是跟住进城里楼房里毫无二致。
见此,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话可说只好走了。走出没几步我想不通又转回头,看着她像个火烈鸟似在帐篷前跑来跑去的红色身影。我不由抬起头,雨还在下,但西天上已开始露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