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栈》连载之十四
作者:陈栖
兰兰手里捏着大辫子从“墨胜斋”门前走过,东瞧西望一直走到上街,绕过伊家客栈爬上后山,转过山弯有一个废弃了的土堡子,兰兰一躬身钻进去,后面一个黑影就跟了上来,那人影喘着气从后面抱住她,兰兰嗔道:“先松手。”海子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老棉袄,铺在背风的阳屲坡上,兰兰躺在烂棉袄上,眼望着蓝吟吟的天空,暖烘烘的太阳柔柔抚摸着她,海子说:“我说的事情,你想过了没有?”兰兰说:“我入了你们的组织有啥好处哩?”海子笑着说:“我天天就可以见你了。”兰兰歪着脑袋说:“要怀了娃咋办?”海子笑着说:“你爹就不要彩礼了。”海子今年不过十八九岁,却长着女人一样的眉眼,他父亲和赵师傅曾是无极道的首领,一九四零年全县爆发了大规模的无极道抗兵抗粮运动,国民党政府派重兵镇压,海子的父亲被抓去剖心挖肚。后来海子的母亲改嫁,赵师傅收留了他,赵师傅如今不参加无极道,却信了什么共产党,秘密发展了许多党员,兰兰的俩个哥哥都是海子发展的党员,兰兰也成了海子发展的对象,赵师傅听说女娃娃也要入党,刚开始不同意,但因为炳昭、炳申俩兄弟都入了党,勉强同意海子去发展兰兰,结果海子就把兰兰领到山上来发展。
日头还没斜,伊老二回到客栈,寂静的大院里传来病女人的咳嗽声,他推开门进去,今天逢集是高兴的日子,病女人的套间木门没有上锁,算是给她自由!病女人在套间问:“咋这么早就回来啦?”伊老二没吭声,从兜里掏出面圆镜,却带出一样东西,病女人眼尖看见了,歪在被卷上说:“难为你还记得我,可惜我用不上了。”伊老二把镜子扔在炕头,病女人问:“你兜里还有啥?”伊老二把捡起来的东西连忙塞进口袋,下意识护住说:“给你买了东西你还想咋?”病女人冷笑一声说:“我能咋?只不过问问罢了。”伊老二出来倒头睡在外间炕头,病女人絮絮叨叨说:“亲是你娶的,人也是你背进门的,只可惜我没死在大嫂前头。”伊老二气呼呼坐起身说:“胡说啥哩?”病女人躺平身子说:“我如今是无所谓了。”伊老二跳下炕,一甩门帘走了。
院里滴珠正在窖台上吊水,小脚上淋的全是水,绣上去的荷花象活了一般鲜艳。伊老二走过去一手提一桶进了厨窑,滴珠不知所措站在窖口,上房里婆婆逛泛了歪在炕头,若是让婆婆看见又要骂哩。伊老二提了空桶又来打水,滴珠抢过来说:“你快走吧,我自己打。”伊老二望一眼上房,又望一眼病女人的窑,一声不吭“咕噜噜”吊下水桶,滴珠抓住井绳说:“你还是赶紧走吧。”伊老二发恨往上拉,这时,伊老大突然出现在门口,滴珠松了手,伊老二没有回头,提起水桶下了窖台,水缸里响起很响的倒水声。
伊老大瞪着滴珠,他知道如果此时动手,兄弟绝不会袖手旁观,从开始就不该让他插手这桩婚事,他悻悻进了窑。
小商贩陆续收了摊回到伊家客栈,家近的赶回家了,远路上的还得再住上一夜,商贩们洗了手脸坐在院里等饭,伊掌柜拿出自己压制的烟叶,蹲在院里和商贩们闲谝,暮霭里弥漫着葱爆肉的香味,一天的辛劳后商贩们的口袋里鼓鼓的,这片刻的闲适和满足使他们满面笑容,凑上来卷一棒旱烟,天马行空胡谝乱说。
伊掌柜喜欢这份黄昏后的安逸,看着家人各忙其事,心里感到无比满足,镇子里他最看不起两户人家,一户是亲家潇巨彦,放着百十亩良田不操务,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另一户便是闫清义,守着三尺柜台从不下地干活,他觉得劳动才是人的本性,驴、马尝且不惜力气,何况四肢健全的人却不劳动。他在镇子里自豪的是,自己在庄稼行里连潇家的老长工郑北辰也自叹弗如,可在人前他抬不起头,几年过去了儿媳妇病的病死的死,生不出一男半女,他也和亲家潇巨彦一样偷偷观察过儿媳妇,这个用十石纯糜子换来的女子,模样儿生的百里挑一,腰枝儿细得跟柳条似的,但屁股翘得和刚下了蛋的母鸡一样,这可是一个生娃的坯子哩,老大糟贱新媳妇,他心里也疼,但这女娃尥蹶子,进门看上的是老二,他不信天下有打不怕的女人,哪一个女人一掀盖头就愿意和男人过?还不都是打怕了打驯服了才顺顺当当和男人生娃过日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