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简介:
《心灵的火焰》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分三步。第一部:在农村;第二部:返城进工厂;第三部:都市。三部曲各自独立,却又有必然的联系与穿插。小说通过大量的场景描写,生活描写,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直写到九十年代中期,充分展示了一代知青人二十多年中所经历的苦难和磨难,以及抗争、奋发、成长的过程。知识青年这一历史产物,所经受的一切,为时代付出了的青春牺牲。这些历练,使他们成为新中国最具抗压的一大批人,在祖国现代化建设的大军中,在改革开放的各行各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更是产生了一批中流砥柱的优秀人物人才,担起了承前启后,振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
小说第一部通过主人翁林莺与李世强的爱情故事,展示了一代知青人在美好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中的矛盾,在不懈的努力与艰苦的奋斗中,在与地方权贵、恶势力的抗争中所遭受的苦难挫折、屈辱摧残以及成长过程。揭示了知青们在那一段时期的生活状况与命运道路。
长篇小说三部曲*第一部
作者:天恩

下卷
第二十三章
一连几个晚上,王高升都到林莺处过夜。他尝到甜头,淫欲极浓。他一方面掌握了姑娘家羞怯怕事的心里,知道她们绝大多数遇见这事,都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声扬出去,坏了名声。就有些得寸进尺,肆无忌惮了。另一方面甜言蜜语哄骗她,安抚她,拿许多好吃的,用的送来;胁迫她继续服从。他贪婪地搂着她,亲吻她,尽情享受,恨不能一口将她吞吃到肚里。
王高升一边紧搂着,一边色迷迷的歪着肉头看着林莺说:“小莺子啊,王叔这辈子算是值啦,就是现在死在你面前,我都愿意。王叔说句实话,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任何女人。自从见了你第一眼,我就从心里爱得不行,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属于我。现在,这个目标算是实现了。放心吧,叔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如果你愿意,同意和王叔长久在一起,我可以马上和我老婆离婚,与你成亲。这就随你,你跟着我,亏不了。咱吃香喝辣,保险你比别的女人过得强。来,我的宝贝蛋蛋,让叔再亲一口。”
林莺已经没有了眼泪,她木然地,没了感觉似的任由王高升作乐。她知道,她像面镜子被这畜生打碎了,再也拾不起来一个囫囵个了,她内心只有恨,只有愤怒,可是,这个畜生拿住了她的命脉,她最害怕李世强被打成反革命,害怕他整出一个“反革命集团”来,那么,受到迫害的,将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她暂时只得隐忍,她要等一个机会来报复王高升,哪怕玉碎瓦破。现在,她得忍着这口气,这几日,她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地任由着他,脑子一片空白,没有知觉,只有身体在体味着那种肮脏肉欲的快感。她想,自己就这样傻乎乎的被他毁了,完蛋了,永远拾不起来了……怎么办呢?他那么痛恨、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人,觉着他像只又毒又丑的癞蛤蟆趴在身上,正竭尽全力的往里面注射着淫毒。她想,他会千方百计的要继续这样下去的,这样不行!我得杀了他,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这天,林莺准备了一把刀,待晚上王高升再来时,迫不及待的刚脱完衣服,淫笑着扑向她时,林莺便一刀捅向王高升的肚子。王高升一惊,忙用手臂一挡,那刀戳在了他左胳膊上。王高升尖叫了一声,往后退着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胳膊直往下流。林莺再要杀他时,王高升拉开门,连滚带爬的光着屁股跑出了门外。林莺扔出了他的臭衣服,骂道:“你不是个人,是个禽兽!要再敢来,杀了你,我也不活了。”骂罢,林莺关上门哭了。
王高升忍着疼痛,穿好衣服,慌乱的逃走了。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自骂道:“活该!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但他并不死心,冷笑着,心想,林莺早晚还是自己的,他跑不出我的手心。
节日一过,林莺回村了,再也不想当什么教师了。一路上,她蹒跚着像是走在刀山火海上,心里边又是翻江倒海,又是苦海无边。她将怎样面见同学、乡亲们和大伯呀?他们都对自己那么好,关心和爱护自己。原本那沿路一切都看着是那么淳朴、自然、美好,可是此时,大不一样了。那榆树叶子被虫子吃的稀稀疏疏,枯黄而无精打采;那拐角处一棵杨树不知为何被人伐倒,躺在那里只剩下树干;一家店铺的墙被手扶拖拉机撞倒,一片狼藉,那拖拉机扶手直接插进屋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一路上玉米地里的棒子被掰了去,苞谷杆上只留下空荡荡的玉米包皮;远见鲤鱼湾的村庄一片炊烟,还是那个远景,还是那个地方,现在,她的脚却像灌上了沉重的铅块,走得那么累,那么艰难。见到他们说些什么?能把那一肚子的苦水倒给他们吗?这是多么丢人,肮脏,见不得人的事啊!今后怎样生活呢?她苦楚的摇摇头,泪水浸透了脸颊。这种事,她谁也不能告诉,谁也不能够帮上忙,再大的问题,只能自己扛着;所有的忧愁、痛苦、眼泪,只能默默的往肚里吞咽。还得对那些善良正直的人们,装出自己很快乐,堆出笑容,说些假话。这种漫长的痛苦将怎样度过呢?还能去哪里呢?她不知道。真不想活了,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一死了之,什么都不用管了,不用去考虑。可是,这就太便宜王高升了。而且,他要是回头再去找李世强他们的麻烦怎么办?这是他曾威胁自己的条件之一。死并不可怕,但现在还不能死,要报仇,要等待合适的机会,非得杀了他。

当走到村口不远时,林莺擦干眼泪,理顺头发,鼓足勇气,才闷着头撞进了村子。村街的老乡们见她回来,都像平时一样亲切地围拢过来,有的打招呼,有的问长问短,有的问学校怎么样,习惯不习惯?有的说你的眼圈怎么红红的,是不是为啥事哭过?有些老太太还亲昵地拉她的手,想请她到家中去坐。林莺极力掩饰着,应酬了一阵,忙说自己还有事,脱身逃了。
走进院里,陶丽正收晒好的衣服,一眼看见林莺,惊喜地叫道:“呀,林莺姐,你可回来了!”她把衣服仍在石桌上,扑着跳过来抱住林莺,调皮地“呗”地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像小孩撒娇一样哼着说:“你几天都不回来,可想死我了。真是有了好工作,就忘了老朋友哇?”
林莺的脸像被蝎子蛰了一下,痛苦的躲着拧向一边,忙用手擦着,紧紧皱着眉头。这个吻,在通常,她会笑骂陶丽一下完事。可现在,她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个可恶的嘴脸,心里布满了冬天沉重的云。
陶丽见她怪怪的,脸上现出极不快乐的神情,愣了一下,以为是她现在当了教师,不喜欢她们原来那种玩笑亲热的方式了。就怯怯地搓着双手站在一边,嗫嚅道:“……是不是我
在当了教师,不喜欢她们原来那种玩笑亲热的方式了。就怯怯地搓着双手站在一边,嗫嚅道:“……是不是我太粗鲁了……?”
林莺知道她的意思,怕引起多疑,忙掩饰说:“不,是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不是你的缘故。没事,你不用管我。”
陶丽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见她身体不像有病的样。她脸上气色血色都很好,粉红粉红的,似乎比先前更漂亮、滋润了,增加了一层魅力似的。但她的神色却差了很多,显得痛苦和焦虑不安。“也许真是病了呢?”陶丽想。
杨德祥听见林莺的声音,忙拍打着身上的土,从屋里出来,笑着对她说:“几天没见你回来,我真想到你们学校去看看。听陶丽说,这几天你在赶排演、出节目,太忙。怕去了再给你添麻烦,就没有去。你们这些女娃娃出门,我真放心不下。给你说,要是没有啥紧要事,还是回来住。那地方我咋着看,就是有些不顺眼,小心点好。唉,碰上我这几天倒霉,去县城拉趟货,车轴断在半路,又没有个搭手,一下把我整了两天两夜。今个你回来就好,吃过饭了没有?哎——我咋看着你没精打采,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林莺见到杨大伯,鼻子就开始酸不溜秋的直想哭。像一个在外受屈的孩子,猛然见到爹娘时的感觉一样想诉说,又无法说。她尽力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但还是挡不住“呜呜”地抽泣起来。她真想扑到他怀里,放声哭诉一番,但是她知道不能。
杨德祥一惊,“咋的咧,娃呀?是谁欺负你了么?还是受了谁的气?”他警觉地问。
“没有,都没有。大伯,真的。我病了几天,浑身没有一点劲,我只想回屋睡觉去。”林莺遮掩着,她差点露出了破绽。
杨德祥疑惑地看着林莺,那个很久就罩着他的阴影又袭上心头。他知道她在说谎,该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愿往那方面想。他想或许是她和谁发生了点小摩擦小矛盾也说不来,或者她那几天太忙,真是累病了?
杨德祥叹了口气说:“那你就……去睡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林莺竭力笑了一下,很勉强。“不了,我有药。”
陶丽跟随着林莺进了屋子。
杨德祥坐在石凳上,把烟包放在石桌上,装上一锅旱烟抽了起来。浓浓的烟雾从他鼻子喷出,直冲向前。他双眉紧锁,从深邃的眼窝中射出一道威严忧虑的光芒。
陶丽十分体贴,殷勤地照顾着林莺休息。当她坐上床后,陶丽又给他倒了杯麦乳精,那是陶丽的妈妈前些时看女儿时带来的。陶丽坐在林莺床边,依偎着她,尽量找一些话说着。她一边用肉肉的手捏着勺子搅着饮料,一边轻轻吹着。她看出林莺心情极度不好,虽然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想用自己的法子,使她情绪好起来。
“林莺姐,你尝尝,看烫不烫,味道这么样?我这人笨手笨脚,从不会关照别人。在家里都是我妈伺候我。来到这儿,一切都得靠自己了。今天,你乖乖地听我的,让我锻炼、表现一下,看合不合格?”陶丽歪头笑着,恭敬地递了过去。
林莺苦笑了笑,默默点点头,她心绪很坏,不想多说话。喝着陶丽的麦乳精,投去感谢的目光。
陶丽接着说道:“在家时,我妈喊我叫‘春虫虫,整日就是困觉,啥事都不会干,将来长大了,嫁了人,看你怎么办?’我说,我不做饭,买面包吃。我妈说我真是个傻闺女。我爸在一边直笑,说:‘儿女自有儿女福,她现在还是个孩子,管恁么多干啥。我看我们家小女儿准是个富贵命,将来养老还得指靠她呢。’我妈笑着说:‘好好!你的女儿是个宝,我还得巴结点她。真是那样就好。依我看,不让我操心,就算烧了高香。’我姐待我最好。我俩从小睡在一起。冬天夜长,她天天先给我暖被窝,给我讲故事。有时晚上睡不着觉,我们就看月亮,数星星,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自从林莺和他分别到了学校后,陶丽的心态也发生了些变化。她独自一人时,就思前想后,找一些事因推敲半天,在人前人后也不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她能懂得去体贴人,这在过去连想都不要想。这一点,林莺十分感激。
现在,林莺与陶丽一起躺下,望着房顶梁上已是空巢的燕子窝,无言无语。听着陶丽絮叨,却像镇静剂止疼药,暂时排除或减轻她那屈辱、阴郁、沉闷心境所带来的压抑和痛苦。她静静听着陶丽说这说那,一句也不打断。
“她是多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啊!满脑子净是些幻想,幼稚的看法,盲目的热情和空虚向往。她是昨天的自己。今日的自己,已经褪了色,没有了光彩,再不是一片崭新的绿叶了。刚刚才掀开人生一角,就被噩梦死死罩住,被丑恶的腥臭一下窒息住了。今后呢?结果呢?不知道!也许更惨的景象还在后头,等着她,无法逃匿……怎么办呢?她不止一次地这样问着自己,可是没有答案。死亡的念头不止一次的闪现在她眼前,可那些能解决问题吗?王高升能因此而放过李世强他们吗?世强他们还蒙在鼓里,那不更冤屈了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真不敢想。千恨万恨,悔不该当初没有听进杨大伯的多次提醒,多次警告的那些话,对那禽兽一点防范心理都没有。这真应了那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有吴科长与世强的多次提醒暗示。那时自己是怎么了,就听不进去呢?全被青春的辉煌冲昏了头脑!被糨子糊住了眼睛!心也像是瞎了一样,一点都不明了,总以为世间什么都是真的,好的。别人的帮忙,爱护,关心,也全是真心实意。其实,天上永远没有掉馅饼的事,天下也永远没有白吃的饭。哪有什么白帮的忙?都是有代价有砝码的,早晚要索取回报的。除了真正的正人君子和善良之辈。这都是意识和目的不同罢了。找王高升帮忙,从根子就错了点位。就因为他热情?热心?就因为他有权利?可他为什么热情?本身又是怎样一个人?自己怎么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郑德民书记那么好的领导,他一棒子上去就打倒了,可见其骨子里阴险毒辣了!自己算个什么?人家凭什么对你那么关怀?关心?目的不是显而易见吗?现在看来,自己那时是多么傻啊!可悲处就在这里。当时怎么就像喝了迷魂汤,一点不清醒呢?当梦惊人醒时,魂已断桥。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现在掌握了我的命脉和把柄,妄图用一条无形的锁链把我拴得牢牢的。他不但用它来胁迫,蹂躏,枷锁自己,一旦发起狠,李世强、杨大伯他们也会遭毒手。我要告诉他们吗?怎么张口呢?杨大伯知道后,定不会放过这畜生。可这只狼太阴险凶残,弄不好会被咬伤,或者咬死。怎么办?看样,现在还不能说。”林莺苦苦思考着。为保护世强他们,她软弱了,让王高升占了便宜。这是她屈从就范的根本原因,也是最要她命的一点。目前,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以自己的牺牲,去换取世强他们的平安。只要能达到这一点,暂时也就得到一丝安慰。林莺睁着眼听着陶丽说话,却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

胖丫头说乏了,讲困了,便进入梦乡。她睡熟时,露出两个甜蜜的笑靥。单纯,天真,是一种美,一种自然的美。对于善良的人,对于艺术,它有无穷的魅力,是珍宝;面对邪恶之人,面对残暴,它就是最可怜,最软弱的羔羊。林莺侧脸看着陶丽,她不能够入睡。社会,难以看透的社会,人生,难以猜透的人性,总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懂得。但仅这几天,已让她惊心怵目,骇然不已。那个无忧无虑的童真时代一去不复反了,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美好的一段时光。她现在用眼泪和破碎的心,埋葬了它们,永远的告别了它们。她知道,幸福和美好也是在那个晚上,残酷地告别了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全陌生、黑暗、恐惧、地狱般的精神世界。
林莺一星期都没有去学校。她先是在房里呆了三天三夜,可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躺在屋子里几天不出门,实在是憋得要命,心里的痛苦烦躁需要排遣。于是,她和大家一起上地里劳动了。那些热心的妇女便问短问长,问她咋不到学校教学生啦,地里干活多累等等。林莺只是含糊支应着,大家便觉怪异,怎么也想不通。
“你这是咋咧,又回来弄着土疙瘩干啥?好好的老师不干了么?不说村里女娃娃们眼热,就俺那回乡的高中生二娃子,成天就羡慕着你呢。”大队长杨德顺的老婆芳芹,瞪着圆凸凸的大眼说,她用右手把一条枣红色毛巾递给那压着锄把的左手,从身后斜刺抓住林莺的胳膊问。

林莺回头一看,是泼辣能干的妇女小队长,忙停住脚步,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困窘与慌乱,苦笑了一下,用手搓搓脑门说:“芳芹婶,我这几天不舒服,头疼,可能是有点感冒吧。”说完,不自然地把眼斜向了脚底下看。
芳芹婶生气的皱着眉,砸吧着嘴直把她向后拉。“有病了就该回去歇着,谁缺你这劳力呀?”
林莺被拉了几步,硬挺地站定,红了脸羞愧地低头说:“我歇过三天了,今天想上地里换换空气。”
芳芹婶见她窘迫的样子,撒开手,挑着眼笑道:“几天不摸咱这锄把,心里就痒了,想过过瘾?随你吧。你咋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这可不像是你‘夜莺鸟’的样子。”
林莺又含糊地应付了几句,芳芹婶才辞罢她,一路与人笑骂着,铿铿地砘着脚向前迈去。
在地里干活时,林莺锄地依然是又快又好,她只顾拼命干活,和谁都不愿多说话,于是,慢慢把大家甩在了后面。妇女们便开玩笑喊着说:“‘夜莺鸟’,你是吃抢食子么?那么急急躁躁跑到前头去干啥?你世强哥没有在那里。这么长时间没在一块干活,和姐妹们拉拉话吗!”
“劳模你也当过了,演出你也亮了脸,好好的教师你当着,还争竞比咱锄地?想稀松大家怎的?歇会,歇会,等俺一下,说说你在学校的事。”
长脸的慧贤嫂忙摆手说:“唉,甭说咧!你们不长眼,没看见林莺心里有事,现下正煎熬着呢?让她随着去,再甭哗搅了。”
十六岁的小黑妞,歪头宁着脸问大人们说:“是不是世强哥与林莺姐咋啦,心内疙瘩着呢?”
有个妇女说:“兴许是和二胖咋咧?”
慧贤嫂弯着腰边锄地边摇头说:“这女子待人向来亲热,没有一点架子。平时,人活泛的像只喜鹊,心眼好又善良,从没有见她这么阴沉过。这回不知咋咧,我可说不准。”
是呀,原先那么热情可爱,亲切待人的林莺,咋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副愁眉苦脸,心病极重的样子,谁也不愿搭理。她是咋了,其中是不是出了啥事?人们无从解答,只是私下悄悄议论着,猜测着,再不敢大声取笑。
学校来人叫了两次,林莺不予理睬,也不去,大家疑虑就更重了。农村本来新闻就少,芝麻大的事儿,转个磨的功夫,就成西瓜了。各种小道消息偷偷传播者,故事也编的有鼻子有眼儿。有的说李世强在山里头另看上了个漂亮女子,人家是大队书记家的。还有个汉子左右探着头,对街道上一些諞闲传的人说道:“其实,真正的原因你们不知道。前天,我去公社大镇药铺子抓药,听人说,公社王书记和林莺关系不一般,天黑后常到学校去找林莺……,不知是真是假。”那人说完,还神神秘秘的不让大家乱传。结果,这消息比其它事传得更快。无论如何,大家猜到,林莺一定在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兴许,人们只是把这些当作一种新闻趣谈,在茶余饭后,或干活歇息间的一种解闷而已。但这些风声,对林莺来说,就成了另一种打击和痛苦。她只想着躲点清净,逃逸那个让她耻辱的地方,使劲干活、劳动,缓释自己几乎承载不住的压力。可是,这个纯洁可爱的知青姑娘内心已经脆薄到了极点,哪怕任随听到一星半点关于自己绯闻的传言,她那妄图抵缓和麻木自己的一切努力,都顿时都化成泡影。它们像一根根针,又猛又狠得扎在她心上;像一顿顿棒槌敲打在她身上,使她无可逃遁,无地自容。因此,在生产队中,其实他感到了更多的不便。假笑,赔笑,慌乱,失神,以后还不知会产生多少荒唐的笑柄、愚蠢状态举动呢。当吴鸣科长奉命亲自来看望她,接她时,她含着泪水无可奈何地跟他回了学校。
学校相对还是安静多了。教师们各教各的课,没有那么多闲话,即使谁看见了什么,也都精灵地立马背过脸,装着不知道。这年头,知识分子们如履薄冰,警惕性一个比一个高,只恐一不小心闪进冰窟窿里去;或在别人倒霉时,自己没眼色黑着头直跟着上去,冷不丁也被捎带拖坠绊倒。
林莺还是回村里住。可当王高升兽性发作时,他就让学校教务处想方设法多给她安排事情,让林莺走不脱,回不了村。他想,这样他就能达到目的了。可是,吴鸣早就感觉不对,但他又不能直接插手干预,来村接林莺时,就非常严肃的暗示了杨德祥,杨老汉打了个冷战,彻底惊醒了。每当她没有回村时,他就让陶丽住在林莺那儿陪她。当王高升兴冲冲再想来就寝时,见灯光里还有别人,他就假装来问候一声,知道陪人不走,心下又急又恨,面上却只能讪讪地灰灰走掉。对于杨老汉的直接干涉,王高升非常恼恨,但顾虑舆论,自己不能整的太明,那对他自己没有好处。这是个敏感问题,弄不好小河沟里也能翻大船的。他知道,他暗地里的政敌也不少,只是时局对自己有利,他现在占着上风头。把握分寸,不让别人抓住把柄,这才是他在官场上混好的技能,没有这一把刷子,就别想舞枪弄棒。尽管如此,他还是贼心不死,一有机会,总是竭力想去骚扰林莺。
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尽管林莺极力想掩盖隐瞒,但她的身体却发生了一系列生理变化。先是头昏眼花没精神,接着是怕油腥味,没食欲,接着是强烈的反胃、呕吐、咳嗽,脸也消瘦了许多。有天晚上,陶丽见她呕吐的肝肠都能翻出来,吓得忙从外头找回了杨大伯。杨德祥惊惧得半天没有动,脑子一下像灌满了水,膨胀得要命。他见过脸色蜡黄的林莺,就知道要坏了,自己所担心的事怕已经发生了。他只安慰林莺好好歇着,别的什么也没说,匆匆踏着夜色,去了几里外一个认识的老中医那里。

冬日的寒风在昏蒙的月光下扫过,带着尘土细沙,肮脏的打在他脸上。他紧裹着老羊皮袄,双手抄在袖筒里,佝偻着身子,眯著眼,郁闷的快步走着。而他的心紧揪着,打着颤,比身体更寒冷。他一路上好懊恼啊!他觉着自己犯了一个大过失,那就是:明明知道,却没有能预防阻止住那个不祥感觉的发生——如果验证这是真的,那自己不是傻了眼呀?这是罪过呀!他自责着,认为没有尽到保护这个姑娘的神圣天职,不由得老泪“唰”地流了下来。
老中医听他简述之后,一句话没说,就跟了来。把过脉后,又仔细瞧了瞧林莺的脸色,转身出屋。老中医白长的眉毛聚在一起,沉重的长长叹了口气,对万分焦灼的杨德祥点了点头说:“她有了。”
杨德祥感到这句话如五雷轰顶,把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炸得粉碎,他真希望她这是得了什么病。他双腿颤抖着,软绵绵地一屁股坐在院中石桌上,耷拉着两臂,半晌不说话。当医生要走时,他才迷迷怔怔站起身说:“俺哥,看还有没有啥办法解决么?”
“城里医院能做手术拿掉。手续得全,要开证明!咱这儿不行。吃中药能打胎,人受苦大,得冒点风险。时间还多着,考虑好再说吧。”老中医说着走出了门。
杨德祥呆呆的在大门外站了很久。突然,他转身大喊一声,一拳打在土墙上,震得土墙摇晃了两下,“哗”地掉下一片土块。
杨德祥当夜又到二胖的住处,拽着他去了村外僻静处。二胖走出房,疑惑的跟着他。看着杨老汉那异常严肃的眉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心里怯怯的有些发毛,猜来猜去,也理不出个所以然。回神一想,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怕什么呢。便挺胸仰头跟他走进村外杨树趟子里。才侧过脸,偷偷瞧了瞧杨德祥,刚想问些什么,就见他一只手臂已经挥了过来。二胖躲闪不及,一巴掌被打得转了个磨,还没站稳,屁股上又挨了一脚,他一下子趴在地上,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半晌才起来。二胖气哼哼地站着,拿眼睛直瞪着杨老汉,也不说话,还气杠杠的样子,看他怎么个交待?
杨德祥见他不还嘴就感觉不对。心一横,打也打了,错就错吧,现在可顾不得那么多。“你狗日的最近又干了些啥缺德事?照直说出来!”
“我干啥了?我干啥缺德事了?我什么也没有干!你为啥打我?”二胖气愤地瞪着眼问。
“你甭嘴硬。你得是又欺负了林莺,对她动过手脚?她的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二胖一听是林莺有事,也不争不叫了,忙追问说:“林莺她咋了?她不是在学校教书吗?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她了,也不到学校去,也不到你家去。这你都应该知道,我一直跟大车外出拉货,早出晚归。她和世强好了之后,我就怕别人说闲话,尽量躲避着,一直和她不大来往。还是国庆节前捎东西,到学校去了一趟,只站了一会儿就走了,陶丽也在场。今日你提到这事,我就说白了,我虽然一时半会还忘不了她,但绝不会再做对不起她,对不起朋友的事来。你今天为她打了我,我不怨你。但你不要再用以前那种眼光看我。快说,她到底咋了?”
杨德祥听罢这些话,就知道那事不是二胖干的,后悔自己刚才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太莽撞粗鲁了。他不知该怎样回答,那个话他实在不愿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她……”
“她咋了?”
“她……她……唉!”老汉咬着牙,痛恨的在脚地上跺了一脚,失声叫道:“她被人糟蹋,怀上娃咧!”说罢,老汉痛苦地用头叩磕着粗壮的树木,树上的宿鸟“嘎嘎”地叫着飞走了。两行热泪在他干涸多年的老脸上流淌。
老汉呜呜哭着,“我亏了人,缺了心眼,我没有看护好,没有尽到责任哇!……”
二胖听得傻了眼,脑袋“嗡”地一声胀了起来,比斗还大,立马空白了一片。待清醒过来,他双目圆睁,怒发冲冠,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妈的,是哪个狗杂种干的?我不宰了他,誓不为人!”他噼里啪啦捶打着树木,震下一大片树叶。

杨德祥难过的也拿头又在树身上狠狠磕了几下,万分悔恨的说:“世强走后就没有回来过……,看样,十有八九是那个畜生干的……唉!怪我大意,没有正面对待,只当是自己胡思乱想。早看那个狗日的没安好心……都怪我,我这个老糊涂哇!”说着,哇哇的哭着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二胖牙咬的“咔吧咔吧”直响,一步上前,拉着杨德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告诉我他是谁?我去找他算账!”
事既出,杨德祥原本只希望是二胖或世强两人任意一个,那咋样都好说。现在知道,这些年轻人,其实都是有骨气,做事光明磊落,品德很高的人。二胖那次混账行为,也是他纯洁爱情的极端表现,他们都是真心爱她呀。可那个王八蛋,他算是哪头蒜哪根葱啊?这不是一桌美美的饭菜,突然看到爬着一只带尾巴的大蛆在蠕动,多让人反胃恶心。这个真正的流氓加政治骗子,眼下手里正抓着实权,有着政治势力和背景,是个非同一般的恶棍。要想打倒他,并不是那么容易。正因为这样,才让杨德祥内心异常沉重和痛苦,仇恨的火焰在胸膛聚集。首先得搞清它个子丑寅卯,一定要为林莺报仇,为正义伸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