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 命
【一】
艳秋怎么也想不到,师婆英月的死,却让从没有住过院的婆婆住了三天院。
“艳秋,今年是第三年了吧?”有庆他奶奶正把公鸡拴在了院子里的香椿树上。“娘(nia四声)今年是第三年啦!”在东屋厨房里忙活做饭的艳秋笑着回答。“我就说顶事吧!当初你们还说迷信!灶王爷是一家之主,求他肯定灵。”有庆他奶奶满脸笑容的去洗了洗手。
牛村有这么一个习俗,刚结婚的两口子,想要儿子而不得的,就在灶王爷上天的时 候,求一求他,等大年三十请回来的时候,让他给家里带来个小子。这个小子,因为是灶王爷带来的,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得留下点记号,那就是出娘胎时的胎记了。
灶王爷把小子带来了,就得还愿,有的人家许下供奉三年大红公鸡,等这个带来的小子长到五六岁时,就该让他在灶王爷上天的时候“打公鸡”了,“打公鸡”是真打,要打上几下子的,有的孩子害怕,打上一下就行了,然后把公鸡放血,供奉在灶王爷的神位前,等大年三十也就吃了。也有人家许下唱三年大戏的,等到正月,在自家门口,唱上几天大戏,十里八乡的师婆都来打神鼓。还有的人家就是每年正月在自己供奉神灵的师婆家,一大早就送去贡品,卷子和菜,摆供,烧纸。
艳秋家的灶王爷,是在晚上上天的,因为有庆他奶奶下午才把大红公鸡买回来,老太太细挑慢选地把集市上卖公鸡地看了个遍,花了五十块钱,把一只火红冠子的公鸡买了回来。买回来就把公鸡绑在了院子里的香椿树上。
“艳秋,成远呢?”有庆他奶奶进到屋里后没有听到儿子成远的说话声就问儿媳妇艳秋,“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成远怎么没在家啊!”“他要账去了,他在村南干杂活的钱还没有给全哩!和成刚,志国他们又去要账了。”艳秋是一直在东屋厨房里和面,要蒸过年吃的卷子了。“这都是嘛玩意们啊!到年根底下了还不把钱给全,他们不过年啊!”有庆他奶奶不满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里,继续叠锡宝了。“对了,艳秋,一会给成远打个电话,让他晚上早点回来,让庆庆和莎莎别出去玩了,灶王爷上天,还给玉皇大帝还要报一报家里的人呢,还得‘上’户口呢!一会给成刚也打个电话,让那个老不死的也过来吃饭吧!”说着,有庆他奶奶又继续叠锡宝了。
艳秋知道有庆他奶奶嘴里说的老不死的指的是有庆他爷。有庆他爷是去年正月才住到老二成刚家的,按说老伴老伴,老了以后做伴,但是这老两口子就分别住两个儿子家。有庆他爷和他奶奶分开住,当时,可是在他们庄上出了名了。有庆他爷冬天里摔倒过一回,把腿摔坏了,腿脚不利索,也就不干活了,在家也没事干,就爱喝上几口,少喝点对身体也有好处,软化血管,但是有庆他爷可不是少喝点,那是天天喝,天天醉。腿脚又不利索,走不到茅子里,就尿了。喝多了还经常骂人,上至玉皇大帝,下到有庆他奶奶,就没有他不敢骂的人!要不是腿脚不好,能追着有庆他奶奶打!成远成刚说过他好多回,没有一回顶用。有庆他奶奶也忍受不了他,给成刚成远说,我要和你爹这个老不死的分开住。让两个小子抓阄摸球,看她和有庆他爷分到谁家,说好各家住三年,然后换。就这样,有庆他奶奶分在成远院里,有庆他爷分在成刚院里。
现在有庆他奶奶让艳秋给成刚打电话,让有庆他爷爷过来吃饭,艳秋是清楚的,去年的腊月二十三,就让有庆他爷爷回来了。明着说是灶王爷上天,给玉皇大帝‘上’户口,其实也是关心有庆他爷。自从有庆他爷搬进成刚院里,喝酒就很少了,艳秋去年腊月就试着问过有庆他奶奶,说是不是让有庆他爷搬回来,有庆他奶奶直截了当地说,不,不想看见那个老不死的。
在有庆他奶奶眼里,灶王爷上天,是一个大日子。等过完腊月二十三以后,就等着大年三十了。人老了,总是渴望着无灾无病,平平安安的,生在农村,老一辈人,能怎么着?烧香磕头拜仙家是必不可少的。
从三十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六,没有一天不是烧香磕头度过的。每天晚上,各家大门口的路边上,总有一把燃烧着的香火,这是在拜路神,祈求路神保佑着家人在路上行走平平安安的;在大门上贴的门神,秦琼敬德也要上香,祈求着家宅平安;当然少不了土地爷的神位,一支红蜡烛,一把香,保佑来年五谷丰登;最不可少的当属天地爷了,在正屋的东墙,离地一尺的地方,供奉着天地爷的像,像的两侧贴着一副对联:天高悬日月,地厚载山河。横批:大德曰生。天地爷是和其他仙家不一样的,天地爷只在家里待到十五十六,就该回宫了。
艳秋家的天地回宫是在正月十五,有庆他奶奶早上五点,院内院外,静悄悄一片,趁着明亮的月亮地,就让他回去了。用有庆他奶奶的话来说,早点走吧,你走了,我不惦记了。有庆他奶奶把天地送回宫后,她就和芝肖去了马村的大佛寺,她在大佛寺许着愿呢。芝肖也跟着去了,也就许下了愿。在大佛寺烧完香,磕完头,接着就又去了药王庙。对于她们这样的信徒来说,正月比其他的时候都要忙,主要是忙在寺庙里。他们忙来忙去,倒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人们,平安,吉祥,无病无灾的。
村里有句老话“没出正月都在年里”,对于年轻人来说,已经不在乎这句话了,过完十五就出去干活了,眼急的初十就去干活了。但是对于有庆奶奶来说,过了二月二才算是把年过完了,在她眼中的年,其实反反复复的都是奔跑在各个村的庙会。往常二月二龙抬头,有庆奶奶是去马村庙会的,是一个附近十里八乡的大庙会,供奉的倒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棵有千年历史的大槐树,三个强壮的大小伙子手牵手都抱不住槐树的躯干。据师婆们说,非常灵。
今年的二月二,有庆奶奶想去并没有去成。因为本村的大师婆英月死了。死的原因也很蹊跷,说是晚上吃完饭收拾卫生,出门倒泔水时,天太黑,不知道踩着什么东西,滑倒了,头着地,等到家人发现的时候,身体早就凉了。
师婆英月死了,有庆他奶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也没有心情去马村的大槐树庙会了。有庆他奶奶的失常,艳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成远结婚这么多年,还没见婆婆像今天这样反常。成远晚上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有庆他奶奶又没胃口,又不吃饭了,在屋里供奉仙家桌子东侧的椅子上干巴巴地坐着,不知道想些什么。坐着坐着就像睡着了,趴在了桌子上。
成远艳秋吃完饭,收拾毕,就来有庆他奶奶屋里,看到有庆他奶奶趴着桌子上,紧跑两步,喊声娘,有庆他奶奶没动,成远摇了摇,还是不动,摸了摸脉,很弱。急得艳秋手发抖,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成远说,赶紧打120。
【二】
疫情都过去两年多了,住院还是需要每天做核酸检测。艳秋在医院伺候着有庆他奶奶做完核酸,拿起了一个橘子剥了剥,递给了有庆他奶奶。“娘,昨天晚上你可是把我吓坏了。”艳秋笑着说,“这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短暂性脑缺血引起的休克,没什么事就好”“艳秋,今天出院吧!”有庆他奶奶靠着床帮,嘴里慢慢地嚼着橘子。“娘,明天再说吧,你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呢。”艳秋倒了杯水放在了床头柜上。“唉,我一辈子没住过院。”有庆他奶奶欲言又止。“娘,您一辈子没住院,也没怎么检查,来一趟医院,咱们做一个全身检查。”艳秋说完,同病房的病友对有庆他奶奶说:“老嫂子,这是你家闺女吧!真孝顺啊!”
县医院的病房,通常是三人一间,她们这一间住着两个人,另一个老太太是输老年水,没家人陪着,其实也不用家人陪着,以前输老年水直接在村里药铺就行,现在不行了。输水就得来县医院,办理住院后才能报销合作医疗,也就只能住院输水了。
“哪啊,这是我大儿媳妇!”有庆他奶奶面带笑容地说着。在病房里,两个老太太有来有回地说了半天。这个老太太是马村的,也是一个师婆,但是不出众。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两个老太太更亲了。
“前日,你们村庙会摆大供来嘛?”
“摆来着,就因为摆大供,我才晚一天才输水哩。还是你们村芝肖的大头,说是她得病了,全国跑,也没有看好,就说摆大供,问问仙家。”
“对,对,是。”
说起芝肖,她得了一种怪病,去市里的大医院没查出是什么病来,后来又去北京看病,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花了不少的钱,也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实在没办法了,就回家养着了。邻家壁舍都想让她去烧烧香,找个师婆看一看,是不是得罪了仙家。芝肖的老头子不同意的,北京的大医院都查不出来的病,师婆能治好?可禁不住芝肖整天呻吟难受,看在心里也不好受,再说找师婆也就是烧烧香,花不了多少钱,也就随芝肖去了。芝肖在村里是不信仙家的,也不烧香,猛地一下要去找师婆看看病。许多人都很惊讶,私下里议论起来了。“她怎么烧起香来了啊”“不应该啊,她什么也不信的”“得了脏病,医院查不出来”“病急乱投医呗”。
芝肖是跟着有庆他奶奶找的村里的头号师婆,英月。芝肖进门就看见了正墙上挂着从房顶到方桌,得有两米长的神像,一层一层的,认识的就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四大天王,观音菩萨,送子观音,关公,猴王孙悟空,最下面一层是骑马的,看不出来是那路仙家,粗略看得有一百位仙家。方桌上摆着香纸香炉,水果和葫芦,方桌用布围着,露出来的全是香纸,方桌前面又有一个洗衣服的大盆,里头全是香灰,白墙也都熏黑了。芝肖觉得太邋遢了,心里也有点犯怵。
有庆他奶奶给师婆英月说清楚了什么事,芝肖也说了自己的病症。师婆坐在方桌边的椅子上,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待了一会说,先净净院子吧。说完便拿出老黄历来,定了净院子的好日子,随后芝肖又和师婆说了会话,问看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师婆说,到时候家里不允许有外人,然后把家里的灯都打开,别的东西我找就行了。说了会话,芝肖把拿来的一大打香纸放在了方桌边,就和有庆他奶奶回去了。
“净院子,我给她多少钱啊?”“你就多买点香纸给她,然后给仙家五十块钱就行了,咱一个村里哩给得不多。”“行吧,我知道了,等回头还得麻烦你啊,老嫂子。”“看你说哪的话,这有什么的!”
到了净院子这天,师婆英月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还有几个小师婆,稀稀拉拉的七八个人,拿着一个簸萁,里头放着五色粮食,香纸,朱砂,还有神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外人不让进,家里人不能出,所有的灯都打开,大门关上了,冲着正屋,师婆们在前,家人们在后,烧香烧纸,口中振振有词,并伴随着手舞足蹈,耍了一阵子,然后开始用神水、五色粮食净院子,净犄角旮旯,一系列的事完了,也就尘埃落幕了。然后几天,芝肖又跟着师婆英月待了几天,整天的烧香祈祷,来回耍,虽说花钱也不多,但是病依旧是没好,偶尔轻点,可还是不舒服。
“我就说了,医院都治不好的病,烧香磕头就能好啊!”“唉,不试试怎么知道啊!这不是也显轻嘛!”“你啊,让我说什么好。在家好好养着吧,别出去乱走了,在累着你。”
有庆他奶奶后来才知道,芝肖不去师婆英月哪烧香了,在家里养着呢!就来芝肖家串门,说说话,另外,还想再给她找一个师婆,重新看看。
“芝肖,要我说啊,再找一个师婆看看吧!你这病或许是比较重,英月供奉的仙家瞧不了,我知道马村还有一个师婆。”“唉,找不找吧,我觉得没用。”“这个师婆是挺厉害的,让她请下仙家来给你看看吧,多给仙家点钱,二月二龙抬头,马村大槐树有庙会,你出大头,摆摆供。试一试。”“行嘛?”“最后试一试吧!马村大槐树庙会,附近的师婆都过来,试一试吧!”“唉,花钱也花哩不少了,去趟北京就花了两三万。唉,我和他爸商量一下吧!”
本来有庆他奶奶是要去马村大槐树庙会的,但是出了这么一遭事,也没去成。在医院就向马村的老太太打听庙会那天的情况。马村的老太太和讲故事一样,把当天的事给了有庆他奶奶㓦话。听得有庆他奶奶直说开眼界了,开眼界了。
二月二这天,附近村的师婆们都来马村了,都带着自己的徒弟,得大几十人,加上村里看热闹的人,得二三百号人。师婆们左手拿扇鼓,右手拿马鞭,扭着身体走着八字步,围着大槐树,里三层外三层,边蹦边跳,边唱边念,抖动着扇鼓,扇把处有祥云形状套着铜钱,发出哗啦啦的有节奏的声响,给人一种古代祭祀礼仪的感觉。在大槐树南边墙上,贴着红纸黑字,上写着善男善女们捐的善款,打头写的就是赵芝肖 5000元。
让有庆他奶奶开眼界的是在午饭后。马村的老太太讲给有庆他奶奶听的时候是更加邪乎。各村的师婆们在统一的节奏下跳着扭着唱着,领头的师婆本来是三个,一个是石砢拉村的令霞,一个是马村的三妹子,一个是牛村的英月,但英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就剩下令霞和三妹子了。马村的老太太一边和有庆他奶奶说着,一边还比划着。师婆令霞唱着念着,身子就开始扭动,像一根悬在空中的绳子,一头用手拽住,来回地晃,姿态极其柔软,及其自然。像一条长虫,越扭越快,越扭越快,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师婆令霞下仙了。
紧接着,师婆三妹子,面带笑容的开始自斟自饮。村里的妇女有的也是能喝上二三两的,甚者能喝上半斤八两,可就是没有见过像三妹子这样,一碗一碗地喝酒的,和梁山好汉似的。师婆三妹子,喝到第八碗的时候,脸色开始泛红润,四五十岁的人,脸色却和十七八的少女一样,光滑,柔顺,脸上的皱纹也不见了。她也开始了手舞足蹈,念念有词,自斟自饮,十分陶醉。在场的人都知道,三妹子也下仙了。
有庆他奶奶说,她俩我知道的,我也经常去她两家去烧纸,石砢拉村的令霞供奉的仙家是长仙,你们村三妹子供奉的是狐仙,喃们村英月供奉是黄仙。哎,英月怎么就死了呢?还是头二月二死了。马村的老太太说,是不是仙家叫走她了啊!人的命,天注定。没办法啊!想起英月的死,有庆他奶奶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在一旁的艳秋看到了,紧着说;“娘,你这是怎么了,一提起英月婶子就落泪,没事的啊!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艳秋直到出院后才知道有庆他奶奶为嘛这么难受,着急还休克住院了。
【三】
春寒料峭,过了二月二,天气依旧是冷。有庆他奶奶在医院住到第三天,各项检查都出了结果,血压就是有点高,这是遗传问题,一直是血压高,成远成刚也血压高。身体其他方面没什么问题,就嚷着要出院,艳秋拗不过,也就随了。有庆他奶奶急着出院,第一是觉得身体没事,在医院住着花钱太多;第二是要回去参加英月的葬礼,送一送英月,偷偷给英月说些话。
师婆英月家门口,人是真多,除本家亲戚外,几乎都是附近村的师婆,大师婆小师婆都在。都是从马村大槐树庙会上过来的,令霞和三妹子也在,都在说两件事,一件是大槐树庙会下仙的事;一件是英月的死,很蹊跷。
有庆他奶奶出院回到家放下东西,刓个纸钱就直接去了英月家。在牛村人去世后,会有妇女们或一个人,或几个人在灵堂吊孝,哭上那么一会,本家一拽就起来了。有庆他奶奶带着刓的纸钱走进灵堂,把纸钱放在灵桌上,坐着地上就开始哭灵。有庆他奶奶是真的哭,本家也拽不起来,嘴里带着哭腔小声嘟囔着,也听不清嘟囔的是什么,哭了有那么一会,才站起身来,掏出衣兜里的方手绢,擦了擦眼泪,和本家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去街上了。
街上,芝肖看到了有庆他奶奶,把她叫了过来,在一棵柳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起来。“刚听说你住院了,什么时候出的院?”“今天刚出院,就过来了。”“还说等埋了英月去看看你呢!”“不用看,没事了,你怎么样?”“你还别说,庙会以后,病还真的轻了不少,晚上也不咳了,身上也轻了。就连喃家他爸都说怪了,大医院没看好的病,倒让师婆给看好了。”“是啊,好了就好。当初你还不信,你看,这不就好了嘛!”“你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住院了啊!”“唉,别提了。”这时,吹了一股暖风,日头也从薄云里露了出来。挨着有庆他奶奶坐着的一伙人中,不知道是谁先问的令霞,上仙后有什么感觉,看你像是在跳舞,很轻盈。仙家走的时候,你的脸扭得又和麻花一样。令霞说没有感觉,不记得。三妹子也一样,红润,明光的脸后来又恢复了正常,皱纹也出来了,但是她并不醉,略微有那么一点子酒气。说着,双手合十,说了句,仙家保佑。听到仙家保佑,有庆他奶奶的脸沉了下来。她悄悄地把令霞拉过来,问她,“买命”的事。
原来有庆他奶奶早在二十年前,曾偷偷摸摸地找过师婆英月,商量着在仙家面前给有庆他爷“买命”,有庆他爷八字不太好,为了让有庆他爷多活几年。后来在仙家面前买上命了,但是得每年有庆他爷生日的时候“续命”。有庆他爷生日的时候,有庆他奶奶第一件事就是去师婆英月家,再续上一年的命,如果赶上闰月的话,就多续一次。就这样,连续给有庆他爷续了二十年了。这回呢,师婆英月死了,有庆他奶奶便担心起了有庆他爷的“命”了,急得住院了。
有庆他奶奶把这事和令霞一说,令霞也发愁了,供奉的仙家不同,也不便说什么,就说了句,没事的,放心吧。但是有庆他奶奶依旧是放不下这颗心。
有庆他奶奶给有庆他爷“买命”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当然,也传到了艳秋和成远的耳朵里。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成远对有庆他奶奶说,娘啊!命还能买卖啊!这是命啊,不是菜,买多点买少点。你看我爹现在身体不是挺好的嘛!能吃能喝,现在控制着不让他多喝酒,一顿还能喝二两呢!有庆他奶奶说,那不是给他买着命呢嘛!现在呢,你英月婶子死了,这可就不好说了啊!成远听有庆他奶奶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怎么劝了!艳秋在一旁听了半天,笑着说,娘啊!你想啊,这个命要是能买的话,英月婶子怎么不给她自己买啊?她供的仙家还不护着她啊!怎么说死就死了啊!
艳秋这么一说,有庆他奶奶突然眼前一亮,说,哎!看来她是把自己的命续给了有庆他爷啊!
饭后,躺在床上,艳秋睡不着,翻来覆去,一夜没睡踏实。等天亮,突然对成远说,今天把咱爹接回来吧!别让咱娘和咱爹分开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