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栈》连载之十三
作者:陈栖
滴珠嗓子里涩涩的,勾下头挑动着碗里的酿皮,过了很久,她抬起头,人群里已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伊老大擦着嘴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嚼也能咽下去,叭叽叭叽半碗还端在手里。”掌柜娘说:“吃饱了你自己浪去,我和你媳妇慢慢转。”伊老大说:“我不掏钱了。”掌柜娘说:“你走你的。”伊老大松一下裤带,朝墙角围成一堆的赌博摊子挤进去,老远就能听见骰子丢进洋瓷碗里“呛啷啷”的响声,山里人把这种赌博游戏叫“丢三猴子”。
伊掌柜一头扎在旱烟摊上,挑挑拣拣评烟叶的成色,搓烟叶的柔韧性,专挑一种形状似狗耳朵的烟叶,里外均黄澄澄的倒不一定是好烟叶,乡里人说那是用尿泡出来的,外黄里微青的才是上品,烟贩子笑着说:“有你老兄,我们混不上饭了。”伊掌柜笑哈哈给童贵也捎上一包,路过大哥伊万和的山货铺,老哥俩坐在店门口抽旱烟谝闲话,炳昭、炳申弟兄俩在门前照看摊子,铺子里的东西多搬出来摆在外面,柳磨、柳筐、簸箕、扫帚……,隔壁是闫清义的杂货铺子,临街的红漆雕花木门全卸下来,这一日也把店里的东西全部搬出来买,店里的两个小伙计大狗子和小狗子守摊,闫清义因大狗子给客人扯布扽的松舍了尺寸,“啪”就是一个耳光,大狗子捂住脸不敢哭,大狗子爹是个佃农,租种着潇家大院的十几亩旱地,农忙时节给潇家大院打短工,把俩个娃儿送在闫家当学徒,一年挣回两石糜子,期翼着娃儿在闫家能学些本事,将来也开个铺子。闫清义鼻孔里出气,铺子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那要看祖坟里冒不冒青烟。
对街原镇压长潇怀仁的的潇记绸布庄是他的眼中盯肉中刺,潇家绸布庄是土街上的老字号,资金雄厚货真价实,卖买上从不坑蒙拐骗,为了击垮潇记绸布庄,他着实动了许多歪脑筋,从县城进来次货压低价格,这些次货虽然牢牢抓住一些爱贪小便宜的山里人,但他的铺子渐渐被人喊成“假货铺子”,他听了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货虽然假,低廉的价格一度使他的铺子红红火火,但同时也把潇家铺子和他的铺子拉开了差距,他铺子里再好的货也被看成廉价东西,山里人杀价也杀的更凶,有时连本价都给不出,气的他一挥手说:“去去去,买不起到对面铺子里去。”说完这话悔的他直想扇自己,这不是自己糟贱自己嘛?
潇怀仁肚里的一口气也不顺畅,潇家祖上本分经商,从不短斤少两以次充好才熬到今天这份家业,自己一脚不慎踏入仕途,粗尝当官的滋味,在栖云镇的土街上呼风唤雨,做梦也想不到,让一个烟土贩子爬到自己的头上去了,他哭诉到县长李昱跟前,李县长两手一摊表示无可耐何。李县长和镇子小学校长葛贤辅是同学,潇怀仁曾偷偷以葛校长的名义巴结上这个家伙,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冤枉钱,这阵子李县长把自己的尻子揩得干干净净,说了一堆大道理,最后说:“行署专员刚来不了解情况,有机会你找他谈一谈嘛。”把他尿脬一样踢出门,他心里窝着一团窝囊气,行署专员不正是潇家宗的大舅哥吗?难道让他向狗的主人去讨公道?回到土街上他心灰意冷,托病不去乡公所,潇家宗瞌睡遇着枕头巴不得这一着,基本上把他排除在外。赋闲在家的潇怀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他把自家的生意看的淡了,家有万贯不如一官半职,他把自己的儿子潇子文送到县城念书,强烈的权力欲使他希望能在儿子身上得到实现。
中午的时候,伊万和的尕女子兰兰从后院送来饭,在店门前支上炕桌,伊掌柜蹲在地上挑起碗里薄如蝉衣的面叶子说:“这女子好茶饭哩,将来嫁一个好婆家。”兰兰红着脸说:“二爹尽拿人说笑。”这女子七岁上没了娘,家里的茶饭针线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爷父仨光棍全靠这女子调理家务哩,她娘活着的时候曾给她裹了脚,可惜后来家里没人调教,又要干活,落得一双大脚,到如今也没订下一个婆家。兰兰坐在摊前,眼睛却往下街的“墨胜斋”瞅,人群里浪上浪下的后生瞅着她白嫩的面容冲她打口哨,她剜一眼不理,过了一会,“墨胜斋”的学徒海子出门倒垃圾,一双眼儿朝兰兰一勾,兰兰会心一笑。就有年轻后生装做买东西搭腔,刚才还冷冷清清的杂货摊前挤满了人,伊万和急得咽不下饭,撩下饭碗跑过来招呼,兰兰一扭屁股进了屋,后生们讪笑着散了,伊万和气得骂道:“二杆子货!”兰兰说:“爹,我去赶集哩。”伊万和说:“去吧,别乱花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