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沽人与锅炝子
作者/李春仁
演播/黎明
过去的天津大沽人,从落生那一刻,便注定了一生与土是分不开喽!
土炕上生,土屋里长,土路上行,土坟里埋,就连做饭,也离不开用土垒成的锅炝子。
锅炝子,是天津大沽人做饭使用的一个特殊炉灶。它不同于乡村的炉灶是用砖头切成的,而是用土和草和成泥后堆垒而成,形状像极了一把没有把儿的紫砂茶壶。

说起锅炝子,不得不先说说大沽。
大沽,天津七十二沽的最后一沽,海河入海口,素有“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的京津门户、海陆咽喉之称。
其地名的产生,是和山东半岛那条“大沽河”有关。相传,很早很早的以前,来自山东“大沽河”一些逃难人,在天津入海口南边的一片荒凉的小岛上,搭起一间间简易的茅草棚落户在这里。起初,因每日以讨饭为生,所以一度曾称这里为“花子寨”。后来他们靠着勤劳的双手,以赶海捕鱼,煮海为盐谋生。很快生活有了保障,渔盐产业做得风生水起,人们也不再四处要饭,过起了较为安稳的日子。这些曾经逃荒要饭过来的山东“大沽河人”,也便把这里当成了自己新的家园。随着各地来这里逃荒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形成了一个村落。因“大沽河”人居多,就改称为大沽,这便是大沽地名的由来。这种说法是不是准确,无法考证。因为,就大沽的由来,民间有许多说法。但我个人觉得,还是这种说法更贴近大沽地名的由来些。
不管哪一种说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大沽村落的形成,让这原本四面环海荒无人烟的小岛有了人气,也有了烟火气。锅炝子,便从那时成了大沽人架锅做饭的唯一炉具。起初,大沽人做饭还是沿用最原始的方式,在各自的窝棚前挖个坑,把锅架在坑上,用捡拾来的柴火烧火做饭。可遇上刮风下雨,或隆冬飘雪,户外做饭成了难题。
解决这个难题的,据说是一位来自山东,后移居大沽姓王的男人,街坊们都叫他王二哥。说是从河北白洋淀、文安和山东无棣来了一批拉家带口,以船为家的“家眷船”,大沽人管这种类似福建疍民的“连家船”一样的船,叫“家捻子船”。每户渔家,基本有两条木制的小舢板船。一条用于捕鱼,一条装有篷布的船,则是一家老小日常生活的住所。每年开春,河水解冻,他们便划着舢板船顺水而下,来到大沽口做起捕鱼的营生。一来二去,也就和岸上大沽人混熟了,有的还交上了朋友。
临海的大沽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涟漪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无数颗星星在跳跃。一条条“家捻子船”的船头前,升起的袅袅炊烟,伴随着从铁锅里窜出来的浓浓海鲜味儿,一起飘飘悠悠地飞入空中。
一天晚饭后,出来遛弯的王二哥,来到岸边停靠的一条条“家捻子船”前,他看到,船家们做饭使用的都是个头不大的铁皮做成的炉灶。看上去,比大沽人挖坑做饭的简易炉灶好用得多。浓浓的烟雾,从各户渔家炉灶前那节烟筒冒了出来,灰色的炊烟把岸边弄得影影绰绰的。
于是,他好奇地走到一户渔家船跟前,仔细打量起这个炉具,并向船家讨经验。船家告诉他,这样的炉具好就好在刮风下雨可以把它搬进船舱里,不会影响做饭的。王二哥听后,受到了启发。他琢磨铁皮不好踅摸,可以改良一下。怎么改呢?正在思考着,好客的船家端来一把紫砂壶,请王二哥喝茶。他看到船家手里这把紫砂壶,眼睛一亮,一拍脑袋“有啦!”,船家问他什么有了?他哈哈大笑地说,我们做饭的家什有了,说完折头就往家跑。
回到家,他拿上铁锨和土筐,跑到大开洼,挖了一些有黏性的黄土,又拾了不少的马拦绊子草。到了家把土和草掺和一起和成泥,便用手按照刚才看到的紫砂壶模样,做成圆形灶型,炉具的前端留有一个出烟口,炉具的下面有一个像鸭嘴一样的填柴火的进口,炉具的中间是一个圆口,用于安放做饭的铁锅,并在圆口处,还特意做成有一定的坡度,这样便于做饭时,铁锅高处可以烙薄饼子,低处可以同时炒菜。由于王二哥是从山东长大的,多少还忘不了老家特色小吃“锅子饼”,所以就把这炉具起了个名字叫“锅炝子”。
他这一改良,村落里的人们都觉得锅炝子的好处,不仅做工简单,而且使用方便。尤其晴天可在屋外做饭,雨天可搬进窝棚里。就这样,村里的人们在王二哥的指导下,家家都做起了锅炝子。从那以后,这锅炝子,在大沽各户人家,一直沿用到20世纪80年代前。
我见过母亲制作的“锅炝子”。她把土和马拦绊子草掺合在一起和成泥,用废旧的洗脸盆做底座,然后一层一层地用手堆砌成圆形灶型。母亲的这种制作方法,估计是完全沿用了大沽先人们的做法。成型后的“锅炝子”,是要经过在太阳下暴晒些日子,才可以使用的。至于烧锅炝子所用的柴火,对大沽人来说是不犯愁的。开洼有的是芦苇,杂草。立冬前,大沽人便会用镰刀和耙子把干枯了的苇子和干草打回家,堆在房山或院子里,留作夏天烧“锅炝子”用。
从我记事起,我们那条街上各户人家都用这样的“锅炝子”做饭。每当日出日落时,从“锅炝子”里冒出来的炊烟,晕染在古老的小街上空,那是小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记得小时候的夏天,正是大沽小鱼小虾便宜的季节。我放学回家,第一眼总是先往家的方向望去,待看到自家的炊烟,从小院里吐出灰白色的烟雾时,就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闻到了饭桌上海鲜的味道。望着那缥缥缈的炊烟,我不由自主地连跑带颠地向家奔去。一进院,便看到母亲坐着小板凳在锅炝子前,一边烧火一边做饭。只见,铁锅的锅边转圈地贴着一个个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锅底煮着新鲜的小“刺鱼”,这一锅熟的香味儿伴着炊烟,在小街上空飘来飘去。那鲜鲜的鱼香味儿,直到现在想起来,口水还时常在嘴里打转儿哩……
锅炝子,是旧时大沽的一个标签,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锅炝子,是旧时大沽的语言,讲述着大沽人的质朴和大沽人的生活故事。岁月随着从锅炝子冒出的炊烟,一起在升起与飘散中流失,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流走了大沽人曾经的穷有穷的乐趣。
锅炝子,这个大沽人祖祖辈辈生活的物件,不会被土生土长的大沽人而遗忘。至今,我依然忘不了那从铁锅里散发出的海鲜味儿;忘不了大沽人与锅炝子的那份浓浓的情感。
那是我回不去的乡愁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