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故乡,心里会含满热泪
那是种在骨头里的情感
越老,越扯动牵挂的动因
重访故乡,重访童年
有一种回归母腹的熟悉和亲切
心里会含满热泪
一些很粗糙的细节
回忆起来还那么生动
包括从破瓦片下钻出的一条蜈蚣
那赤黑相间的斑纹
明亮地撞击视觉
我一边惊恐着
一边又追逐着
观察它逃跑的机敏
其实那时很贫困
总是穿带补丁的衣服
赤足在村野奔跑,疯玩
荆棘扎破了脚板,生疼
也闷声不吭
乡村里没有医生
偶尔会馋生姜糖
可在母亲没有上锁的抽屉里
已经翻找不到能够换糖的破铜烂铁
只好眼巴巴地追着挑担子的货郎
闻货担上遗落的味道
即便如此
还是喜欢回忆那段时光
那段时光里
有浓浓的父恩母爱
有我的成长
菱角藤
菱角湖是青菱湖的一个汊子
我说青菱湖的时侯
多半是指菱角湖
我家就住在
菱角湖畔
菱角的长势很霸
满汊子都铺着菱盘菱叶
菱茎如藤,会挤满水下空间
令其他的小草窒息
(或许也令鱼虾窒息)
甚至可以折断划过水面的桨叶
传说有采菱女跌于菱秧下
菱角藤便缠住她的腿脚和身体
沉到湖底
这些令人生厌的菱角藤
在灾年,却救过周围几个村子的命
等不及水面的菱角成熟
人们将镰刀绑上长长的竹柄
争相到菱角湖割菱角藤
然后切成半寸长的小段
炒了,煮了
吃起来也香
我一直没忘记那年
吃菱角藤的味道
没忘记月光下的菱盘
托着洁白的
菱花
陌生的犬吠
儿时在塆子与塆子之间走动
免不了生怯
南方的塆子有狗守着
狗眼识人,排外
狗鼻子闻得出人的气味
划得出势力范围
靠近村头
一只狗就开始狂吠
引得全塆子的狗
都跟着叫起来
形成一种气势
瘆人
南方的塆子与塆子
被犬吠声隔开
上学放学,我总得绕开邻近的塆子
多走好多路
有时宁愿穿越坟地
也不想被狗追扑
老了,再想当年的犬吠
或许那是乡村的烟火
苍耳子
小时候真不知道它的名字
不知道它在中药里叫苍耳子
大人给它起的名字实在不雅
女孩子听了会捂着两只耳朵
于是我们就叫它虱子球
粘在衣服上,头发里
甩也甩不掉
它是我们玩“打仗”游戏的子弹
装在纸盒里储备着
一旦“开战”,冷不丁扔出去
粘在衣服上称为“挂彩”
轻伤不下火线
击中头发,脑袋上开花
就算牺牲了
一场仗,可以从黄昏打到杀黑
呐喊着,穷追猛打,几近疯狂
从村边打到村野
忘了回家吃饭
恨得大人像叫魂似的
一直喊到村外,逮着了
使劲拧耳朵
有时也用虱子球搞恶作剧
悄悄粘在女孩子的辫子上
没发现,我们笑
笑得小妞发毛
被她发现了,看她扭着腰
辫子甩来甩去的模样
连同佯怒的眼神
也让我们笑得捧腹
儿时,不知道苍耳子的药性
却拾到虱子球带来的快乐
父亲和我家的那些松木板
那几年,号房塆成了蔬菜区
给城里供应蔬菜和肉猪
农民们因此欢天喜地
有个叫“长嘴”的几亩麦田
三面环水,辟作养猪场
父亲舍得拆了楼板
拿去给生产队垫猪圈
他宁愿让自家的猪睡稻草
也要让公家的猪们睡木板
木板是悬空的,让屎呀尿呀
漏到底下,不渍着
那些要运进城里的家畜
一寸多厚的松木板
铺满我家三间正房的阁楼
拆得空空荡荡……我再也无法
与伙伴们躲在楼上捉迷藏
父亲只留下几句轻巧话
说拆掉楼板,没有东西遮挡亮瓦透光
屋里就不黑了
后来猪场散了
父亲实事求是地叹息着
糟踏了这些松木板
眼里有些许湿润
我想用这些朴实的语言
讲父亲的故事
【李武斌简介】
原铁道兵文化部创作员,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现代新格律诗学会理事,著有《李武兵抒情诗选》(上下册),散文集《太阳鸟》,长篇纪实文学《自然之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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