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薛鲁
神秘的指令来自何方?
当牵牛花绽放,秋风送凉,季节就到了拐角。
纵然有依恋,有不舍,但终究还是要挥手蓬勃的往事,朝圣般地奔赴生命最后的盛宴。
石榴红了,柿子红了,枣子红了,这成熟的色彩是颁给叶子的一 玫玫奖章,是绿叶奉献的年终总结。剩下的日子,终于是叶子自己的了,或红或绿,或舞或翔,如夕阳,绚烂凄美。
细雨黄昏,走进草木深深的园林,火炬树红成了一团火,银杏树黄成了一树金,都是明度极高的色彩,艳胜春花,绿雨伞,紫风衣,突然觉得一时走进了秋天的画卷。路旁一棵柿子树,叶子红红的,一只灰背雀在枝头跳跃,细弱的脚趾踩掉了一片叶子,悠然地彩蝶翩跹着奔赴草地。树上的叶子越来越稀,日渐光秃的枝条像寒门衣衫短小的少妇,露出捉襟见肘的羞怯。
一片硕大的梧桐叶坠落,带着微雨的潮润,它跌落的姿态多像痴情女人的爱情,一脚踏进去,掷地有声。一片柳叶飘了下来,似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打着旋儿,擦着我的脸颊,跌落在我的手心,叶子以翔舞的姿态,向树木告别,这种姿态让我欣赏。
顿时,我想起一个禅宗故事。
一位禅师向一个国王传授禅宗园艺三年,一天禅师说要看国王的花园,检验国王的禅悟。
国王开始精心准备,他动用了上百名园丁打扫园林,扫走了地上所有的落叶,甚至没有掉落的也摇晃下来,扫走。
禅师来了,国王期待师傅的夸奖。
师父并不满意。
有什么不对吗?国王小心奕奕地问。
你那些金色的树呢?落叶呢?没有了落叶,园林就没有生命,再美也是假的。禅师说。
于是,禅师提着木桶走出了花园,他找到树叶被丢弃的地方,把树叶一片片捡进了木桶,他像一个孩子,把那些捡回来的落叶再一片片撒在小路上,风把它们吹了起来,在天空中旋转,在田野间翻飞,在小路上划行,风干的树叶与地皮轻轻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于是,花园因了这些落叶有了音乐和舞蹈的神韵。
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呢?落叶自有落叶的美,是飘落,也是翔舞。
偶读台湾一位女作家的文章,一日,她与几个文学青年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作家,进了院门,看到一地厚厚的落叶,他们猜测,大概是老作家忙于写作,顾不上打扫庭院吧,于是,他们悄悄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打扫落叶。
老作家被惊动了,慌忙跑出来制止。
”不要扫掉啊,留着听雨!”
多像那个可爱的禅师!养一地落叶,风吹干了,等雨。雨来了,打在枯干的树叶上,啪嗒有声,似天籁之音,是落叶与秋雨的合奏,他是在听雨吗?他是在倾听他的内心,他在坚守赤子的那份纯真。试想满脑子生官发财的公案,被浮世盗名淤塞得满满的内心,怎么能听到这古朴的音律呢。
我们听到雨打落叶的声音了吗?
年少时,看到一片落叶就伤感,现在想想,多么矫情,实在是为赋新诗强说愁。
2009年初冬,树叶还没来得及脱落,华北遭遇了一场暴风雪,因为叶子的缘故,树上挂了太多的雪,一夜之间,那么多树枝不堪负重,被积雪压断。这个实事让我顿悟,叶落对于树木来说,其实是一种保护。该来的要来,该去的一定要去,生命自有它内在的律动,顺应自然,才是最佳的选择。
贪婪、功利、虚荣、攀比,这些都是生命的累赘,它会让我们不堪负重,来一场利落的风吧,吹掉层叠的赘叶,露出生命的本色,如掉光了叶子的树,赤条条地对天微笑,对月歌唱,对风舞蹈,对大地真诚地诉说,不美颜,不娇饰,不造作。
【作者简介】范薛鲁,笔名芦苇,女,毕业于河北农业大学,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籍贯邢台内丘县,现居河北省石家庄市,主要从事散文、小说创作,作品在《散文百家》《美文》《短篇小说》《海外文摘》《散文选刊.下半月》《中国青年报》《中国作家报》等多家媒体刊登,其中中篇小说《QQ与玫瑰相约》在新西兰《信报》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