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栈》连载之八
作者:陈栖
突然门帘一掀,伊老二进来说:“胡说啥哩?”病女人支起身子说:“我没胡说。”滴珠红着脸站起身说:“姐姐,你吃点吧,我走了。”病女人说:“好嫂子哩,有空过来陪我说会话。”滴珠低头往外走,伊老二闩上套间门,伸手拦住她,昨晚哥哥的皮鞭抽在滴珠身上疼在他的心上,滴珠那绝望的一瞥他永远忘不了!他抓住滴珠的手,轻轻挼起衣袖,眼睛象舌头一样柔柔地舔过累累伤痕,闪着泪光说:“还疼吗?”滴珠摇摇头,要走,伊老二突然抓住说:“他若再打你我就揍他。”滴珠惊恐地抬起双眼,眼前这个冷俊的男人说的出做的到。
病女人在套间问:“嫂子还在吗?”
滴珠慌乱应道:“姐姐,我走了。”
病女人长长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似一道鞭子抽在滴珠心上,伊老大的皮鞭打烂皮肉打不烂心,可这一声叹息,却让她的心碎了!
滴珠心慌意乱从老二的窑里出来,掌柜娘站在堂屋门口喊:“老大家的,来一下。”看来婆婆似乎专门在等她,滴珠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抻了抻衣襟勾下头进了堂屋。掌柜娘在炕沿上磕了磕小脚上的土,滴珠看的出,婆婆虽然年纪大了,那双小脚依然尖瘦漂亮。掌柜娘爬上炕说:“老大家的,坐吧。”滴珠猛然看见早上叠起来的新床单赫然摆在炕头,她的脸象泼了血,床单似乎昭然若揭昨夜里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她把头埋得更深了。掌柜娘说:“老大家的,有句话跟你说说,你别不爱听,昨晚你既然和老大圆了房,你就是老大的媳妇,往后老二的窑里你少去,你也看见了,他女人有病,小心传染给你,你小姑子素女就是样样。”婆婆的话针一样往心上刺,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掌柜娘追问道:“听见了吗?”滴珠小声应了句“知道了”。掌柜娘说:“去吧,以后跟着童妈多学学,这一大家子全靠你哩。”
滴珠退出来,太阳已经很高了,伊家客栈高大的夯土墙耸立在半空中,院里仍隐在大半个阴影里。
潇家大院是镇子里唯一用青砖砌墙的人家,墙体通高十米,墙上设垛口四角建瞭望台,在整个镇子的夯土庄廓里雄居一方,门前两只石狮据今有百年历史,依然勇猛威武不可一世,一出一进两院砖房,前院一道弯弯曲曲的黄河白鹅卵石便道自然分成两院,左垮院三合布局,青砖箍窑前壁雕花木制,设大厅一间,客房数十间,当年举人老爷曾在这里招待四方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官旅商客,如今早已废弃不用堆放一些杂物。右垮院同样是三合布局,所不同的是除正面一溜箍窑住着长工,东墙下是马厩,西侧则是雇工厨窑还有仓库,农闲时厨窑不用,晚上只有老长工郑北辰一个人睡在前院,到了秋收用工多的时候,前院里住满了打短工的人,厨窑里热气腾腾肉香四溢,和伊家相同,里院才是正房,正门比大门略小尺寸,建造的十分考究气派,双重飞檐拱形门楼,红砖黄瓦横卧在青砖墙之上,宛若一道彩虹飞跃晴空。正门高出地基约六级,青花石砌成,穿过造型玲珑装饰华丽的垂花门,便进入畅阔的主院,院内有一合抱粗的沙柳,每到春季花香浓郁,树下置石桌凳一副,石桌圆若满月滑腻如水,石凳雕花镂空别俱一格,镇子里传说石桌凳坐上去冬暧夏凉,不过连潇家的长工郑北辰也没坐过一回。正院是四合院布局,房前皆有前廊相互衔接,院里青砖铺地道牙砌花,潇家的祖上曾出外游学,移来南方的青竹植于院内,郁郁葱葱清爽怡人,在这北方的大山沟里实为罕见。堂屋门前是一对合抱朱漆立柱,门窗镂花简洁清约,正房是雕花对襟双诗门,这是镇子里唯一有着四扇门的堂屋,屋内陈设十分考究,罕见的红木家俱是房间的主色调,中堂上悬挂着一副《松鹤延年》图,整副画用黄梨木镌刻,形象逼真栩栩如生,西墙整壁摆放一座红木书架,雕花漆格内摆放着稀世珍品,有北宋年间的一尊青釉梅瓶,还有一尊白釉龙柄壶,据说此壶乃隋朝烧制,壶身通体洁白如玉……。潇家早已不象当年宾客盈门,这些宝贝经年默默蜷缩在灰尘之下,潇家长工偶尔见过一回,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他在人前断言,镇子里的人熬苦上三辈人,也挣不来潇家的一间屋角。
潇巨彦和妻潇秦氏育有一儿一女,老大女儿潇家燕生得天香国色慧资聪颖,从小聪明伶俐招人喜爱,生在书香门第读书也是一流,一直在县城念书,师范学校毕业后就留在县城一中当老师,象飞走的燕子再也不回来了。儿了潇家骅在镇上读初中,潇巨彦和秦氏担心儿子念了书和女儿一样远走高飞,急急忙忙给他订下一门亲事,虽然从商的梅家不是他理想中的亲家,可在镇子上挑来篦去,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和潇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只能屈躬和这样的从商人家结亲,在儿子的强烈反对声中,潇巨彦还是给他举办了婚礼。
伊麻女实质上一嫁到潇家就守上了活寡,成亲当晚,潇家骅深夜出逃,后来听说在姐姐潇家燕的学校里念书。潇巨彦后悔当初不给女儿缠脚还把她送去读书,成了放出去的野燕,不但铰了短发破了祖上的规矩,二十六、七还不思量嫁人,托人给她寻了多少婆家,她都以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为由,潇巨彦愧对祖先,一双儿女动不动离家出去,动不动要有自己的思想,念书何用?女儿成了镇子里人的笑柄,儿子更是忤逆任性,新婚之夜遁逃,五个年头不进家门,前几年他一趟趟去县城寻找,家骅推说过些日子就回去,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儿子始终不回来,后来他去县城连儿子的面也见不上,一怒之下他住在客栈里等了两天,家骅终于露了面,张口竟然提出和伊麻女离婚,否则他永不回家!一辈子没红过脸的潇巨彦动手打了儿子,骂了粗话:“狗日的,除非我死,你休想领野女人进门。”去年,听说家燕又带着家骅去了陕西的什么地方,从此杳无音讯……。潇巨彦愁肠百结,儿子不回来,家里养着这么一个女人算啥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