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者》连载之四
作者：陈栖
桂姨第三次探进头说：“虹虹，你就让孩子吃口奶吧，柯欣的事待会再说吧。”
蔡虹拿着手机大声训斥母亲：“话也不会说，一趟趟跟叫魂似的。”
柯欣连忙起身说：“桂姨，我没事，就让虹虹去喂奶吧。”
蔡虹拉住说：“饭都做好了，吃完再走嘛，回去也是一个人，在这里我还陪你说说话。”
柯欣执意要走，蔡虹拉也拉不住。柯欣现在最想去的地方是家，最不想去的地方也是家，她就象一个畏光的患者。在小区门口碰到隔壁王阿姨，隔老远就问：“今天咋没去上班啊？”
柯欣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原有的生活一旦打乱，所谓的熟人们一定要探出一个究竟，人人手拿一副放大镜在她衣服褶皱里想找出答案，从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翻找出点花样来以佐无聊泛味的日子。
柯欣在别人上班的时间窝在家里不敢出门，怕被人认为无业游民，下班的时间更不敢出门，怕碰到熟人闪烁其辞地询问，似乎刻意在为你保留最后的尊严，人们总是习惯于在背后颐指气使拿别人说事，大道理小常识样样精通。
自从那日丈夫搬到儿子的卧室就再没有搬回大卧室，以前下班俩人谈论最多的就是公司里的事，如今成了禁忌，每次回家王志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凝重，饭桌上几乎零交流，吃完饭王志挪到客厅看电视，柯欣怀着一颗负罪的心拼命干活，以前家里打扫不到的死角，这些日子被柯欣擦拭的一尘不染，尽量避免和丈夫同处一室的内疚和尴尬。
王志头上塌了半边天，妻子丢了工作，家庭重担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这倒可以忍受，最主要是来自公司的压力令他心力交瘁，他作为公司的办公室主任，钱壮飞的胡作非为他比柯欣更加清楚，可是他比柯欣明白，仅仅凭着钱壮飞提拔亲信包养情妇而治罪于他，没有铁一样的证据显然苍白无力，柯欣却拼了命去抗争，结局不言而语，钱壮飞能坐到今天总经理的位置上，没有过硬的实力和坚强的后盾，哪能任人撼动？
柯欣的实名举报彻底给王志换了一片天地，王志赤祼祼成了公司里的众矢之的，正面的闪烁其辞和背后的窃窃私语，他就象一艘行走着的诸葛亮借箭的草船，人人都背负着一簇箭，不管是被柯欣伤到的，还是阿谀奉承之流，抑或是胆小怕事之辈，搭箭上弓随势而发，人性压抑久了，就成了习惯。
星期一早上公司的例会，王志是硬着头皮走进会场的，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等着看对他的处理，甚至办公室刚提拔起来的刘副主任已经跃跃欲试等待着上位。钱壮飞用眼睛的余光威严地扫了王志一眼，王志可以算是“前朝遗老”，前公司破产重组的时候，他走马上任本该换上自己的心腹，当初一个小细节感动了他，记得第一天来上班，是堂堂的办公室主任给他打扫办公室，这个头上冒出白发的中年男人，一下子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动王志。没想到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却养着一个色内厉荏的老婆，他是提拔了亲信，他是包养情妇，可是翻开公司的规章制度，他触犯了哪一条规定？他是合情又合理！谁能定他的罪？一个小小的职员，居然想整倒他，虽然不至于会掉乌纱帽，但这是给他的乌纱帽上抹黑。
王志卑微地走向自己的座位，钱壮飞这么早来到会场，王志嗅到了异样的气息，路过孙英座椅的时候，他甚至弯了一下腰，孙英连正眼也没给他。刘副主任的位置稍稍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王志的屁股浅浅地压在椅子上只敢坐进半个屁股。
钱壮飞清了清嗓子主持会议，在安排和总结完公司的全部工作时，话锋一转说：“最后还有一件事要说明一下，在座的各位，都是咱们公司的精英和顶梁柱，因为优秀才被提拔起来，大家的付出和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嘛，可有些龟儿子说我徇私枉法，哪一个如果感觉自己不合格，不配这个位置，就给老子自己滚蛋！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反思反思！”
王志脸色苍白，象一团被甩在角落的鼻涕，会议室里的人都陆陆续走完了，直到打扫卫生的小李说：“王主任，让一让，我打扫卫生。”
王志扶了一下桌子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出了门，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钱壮飞的这番话，王志知道自己完了，公司里已经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他不能象柯欣一样愤然辞职，他身上还背负着房贷，儿子上大学需要费用，他不是没有血性，不是不想保护妻子，生活的重负压弯了这个男人的腰。
王志不知不觉上了公司大楼的天台，仰头望着水晶样透明的蓝天，早已没有了天高任我飞的豪情，高楼下的人们小的犹如蝼蚁一样。王志仰起头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怨恨柯欣不跟他商量捅下这么大的篓子，说好听点是秉公仗言，说难听点是人身攻击，现实是没有损伤到钱壮飞一根汗毛，却给这个家带来了灭顶之灾。(未完待续)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