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栈》连载之六
作者:陈栖
童妈默默在院里站了一会,叹息一声往外走,忽然二门口站着一个人吓了她一跳,原来伊老二手里提根棒立在门外,童妈惊问:“老二,你这是干啥哩?”伊老二没吭声。今天的一幕明眼人都看的出,伊家新娶进门的新媳妇看上的是自家小叔!童妈说:“老二,你可不许胡来。”伊老二说:“狗日的下手也太狠了。”童妈说:“走走走,快睡你的的觉去,谁家的新媳妇不挨打?”童妈夺下伊老二手里的木棍,伊老二也不回自己的东厢房,转身去了马房。
马房靠门是一爿小炕,童贵刚要拉开被子睡觉,见二东家进来,拧亮了掛在墙上的马灯。马房里有两溜马槽,伊老二走到里槽,这里拴着他的五头牲口,个个膘肥体壮,他拍了拍牲口结实的脖颈,说:“二爹,今晚我在马房睡。”童贵叹息一声,也不吭声,披衣走了。
伊掌柜鸡叫头遍就起了床,客栈生意图个早市,小商小贩贪早赶路,骡马牲口添料喂饱,吃喝要趁早准备,加上昨日吃过席,杯盘碗盏该还的还掉,该收拾得收拾起来,为了省灯油,摸黑穿上衣裳,掌柜娘也窸窸挲挲起身。
拉开门天麻麻亮,台阶上站着一个人,伊掌柜一惊,细看才是新媳妇,昨儿夜里听见儿子打得狠,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牲口不打能套上笼络吗?他问:“起这早干啥?”滴珠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伊老大打打停停折腾了一个晚上,她精疲力竭哭着认了命!天快亮了,伊老大才呼呼睡去,她悄悄披衣下床,侍候公婆起床。滴珠小声说:“我来倒尿盆。”伊家虽是大户人家,倒没养成让人侍候的习惯,伊掌柜说:“你回去吧,你娘自己倒。”新媳妇没吭声,低头进了堂屋,端起地上的尿盆就往外走,急的掌柜娘在炕上忙不迭说:“快放下,快放下,我倒,怪脏的。”新媳妇双手端走了。伊掌柜愣在台沿上,掌柜娘当了这么多年的婆婆,儿媳妇病的病死的死哪一个靠的住?她说她自己是侍候儿媳妇的命!没想到这个新媳妇昨晚挨了打,今早又起来侍候老人,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叹着气说:“老大也太心恨了,打女人跟打牲口一样哩。”伊掌柜瞪一眼说:“不打能这么乖巧?”
滴珠身上火辣辣烧痛,受伤的脖颈多处於血青肿,浑身夹杂着道道伤痕,可怜那双小脚,伊老大咬了又咬,整个脚背都肿胀起来了……。滴珠颤颤微微倒掉尿盆扣在山墙根下,让太阳晒晒晚上一定要惦着给婆婆拿进去,趔趄着腿来到上房,仍站在堂屋门口,掌柜娘问:“还有事吗?”滴珠说:“倒洗脸水。”掌柜娘端着脸盆出来说:“往后这些事不用你干……”猛然看见晨曦里的新媳妇被打得鼻青脸肿,脖子上还绕着染血的布条,嘴里“啧啧啧”说:“你看老大这个畜牲,把人打成啥样了?快回屋里歇着去。”滴珠说:“这是媳妇应该做的。”掌柜娘说:“伊家还没这个规矩,快回去躺着,看打成啥样了。”伊掌柜干咳两声,见儿媳妇走了,说:“你不要惯着她,动不动打坏了打坏了,不受点皮肉之苦能长记性吗?”掌柜娘说:“你没看打成啥样了,前面两个婆娘就让他踢蹋死了,再踢蹋掉一个,我也撒手不管了。”伊掌柜瞪了一眼没吭声。
滴珠回到新房,伊老大口角流涎睡得正死,鞭杆就放在炕头,滴珠瞪着马鞭,真想拿起皮鞭在这张丑陋的脸上狠抽几鞭,可是她没有动,熟睡的伊老大猛蹬了几下腿,突然惊醒了,忽见滴珠瞪着他,骂道:“瞪啥?”伊老大不是没见过女人,也不是没打过女人,娇嫩的新媳妇叫他打的鼻青脸肿,心里很惬意,看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皮鞭硬?滴珠低眉顺眼侍候男人起身,新床单上血迹斑驳,她小心叠起来,伊老大“哼”一声说:“古训就是古训,三天揭你一层皮,看你还长歪心眼不?”滴珠只觉得脊梁骨后面冷嗖嗖的。侍候男人梳洗罢,童妈才从前院进来,去了东南角上的厨窑,滴珠找出一快花布系在腰间,进门第一天,公婆要尝新媳妇的试手面哩。
童妈忽见新媳妇进来,身上、脸上没一处好肉,“哎哟”一声说:“你咋来了?快去歇着吧。”滴珠格外对童妈亲热,笑笑说”“我来擀长饭。”童妈见新媳妇勤谨驯顺,打心眼里喜爱,拉住小媳妇的手说:“看看、看看,下这么毒手,把女人当牲口打哩。”滴珠眼泪汪汪,童妈拉过一把小板凳说:“你就坐这,我来擀面。”滴珠说:“不碍事,我来擀吧。”
天没大亮,一锅黄澄澄的米面发糕就出锅了,滴珠和童妈抬下笼屉,就见蒸汽里进来一个人,说:“好香啊!”来的是伊老二,他昨晚和滴珠一样一夜没合眼,他不是没见过哥哥打女人,几马鞭牲口都受不住,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他心里明白,新嫂子是看上他进的伊家门,哥哥会打的更凶,可他万万没想到哥哥会把女人打成这样,一股热流抑制不住涌出眼眶,滴珠只看了一眼熟悉的身影,泪水早已无声无息流了满面,童妈说:“老二,你吃馍就拿上走吧。”伊老二怔怔的,看了一眼横在中间的童妈说:“狗日的,下这么毒手。”
“骂谁哩?”
突然,伊老大出现在门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