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行医生涯(一)
文/孟铭伦(山西)
我们是踏着大饥荒的尾巴于1962年8月底走进北医大校园,遵照北医“三基三严三独立”的教学方针,我们扎扎实实地完成了三年医学基础以及临床各科的全部理论课程的学习,将要进入临床生产实习的时候,史无前例的文革爆发了。
一、 依依惜别离母校
文革开始后,每天不是写大字报贴大家报就是看大字报抄大字报;要不就是庆祝最高指示发表上街游行或在批判大会上喊口号;有的去外地学习先进经验进行革命大串联;或者为到北京参观学习的外地学生及在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八次检阅的全国红卫兵们进行巡迴医疗。从六六年六月开始后的两年多时间,校内校外举国上下,到处是毫无价值没完没了的辩论,还有打不完的派战,甚至不少地方还发生了武斗,……对此混乱不堪的局面,多数同学产生了厌恶情绪,尤其毕业班同学更是心急如焚。我们班应该六八年毕业,于是派了几位代表和上一年级的一起到卫生部交涉联系,最后同意与上一年级的同学作为六七届一起参加毕业分配。
在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1968年7月,迎来了我们北医大卫62级的毕业分配。当时毕业分配的方针是四个面向:“面向农村、面向基层、面向边疆、面向厂矿”。根据四个面向的分配方针,我们班绝大部分同学被分到西南的云、贵、川、藏,西北的陕、甘、宁、青、新,只有极少数同学被分配至河北、山东、福建、浙江等内地或沿海省份,当时的大中城市没有一个名额。毕业分配中还有个潜规则:“远得对,近的赘,不远不近是光棍”。南方籍同学能分到四川,北方籍同学能分到陕西,这就应该算是被照顾了。我等九人被分到陕西省,一个地区一人,我派遣证的报到地址商洛地区。随即找出地图查看,发现陕西潼关离商洛特近,故我打算把被褥以外的所有东西装箱托运至潼关。原籍在陕西渭南的许长安同学告诉我潼关至商洛不通公路,东西必须托运至西安铁路货站。我真有点纸上谈兵了,到西安后一打听果然如此,多谢长安同学免了我的一场大麻烦。办完托运手续,才有时间仔细端详一下我的派遣证,心情既兴奋激动又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啊?面对两年文革后的乱象和时局,心情十分复杂沉重,大家都没有好心情,没有搞离别前的聚餐,更让人遗憾的连毕业合影照都没有留一张,就无声无息地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北医大校园。
二、急急匆匆去报到
我是于1968年7月中旬带着被褥和派遣证向西安进发。先坐火车回了一趟山西介休老家,見到在农村老家辛勤劳作的父母,尤其是看到父親黝黑的面容和提前衰老的满脸皱纹,说不尽的酸楚和心痛,不禁潸然泪下……母親知我将去外地工作,要把我的被褥换成三面新,但我觉得上了六年大学,让家里原本不宽裕的经济更紧张了,我不能再给家里增加负担,在我的坚持下,同意把我被子的棉花和被面换成新的,其它就不换,洗净就行了。在家住了不到一个礼拜,告别了父母和親友,带着母亲给拆换干净的被褥和派遣证继续奔向西安。那个时候山西和陕西之间黄河大桥尚未修通,坐火车先到风陵渡,然后再走十几里路到黄河边上,旱鸭子平生第一次乘坐有些晃荡的大木船,看到略有波涛起伏且混浊的黄河泥水,不由得有些眼暈恶心直想吐,好在时间不长就到了岸边。下船后带着行李,再走几里路才到潼关住宿一晚,次日晨乘坐普客火车中午到西安,找到住处放好行李,再从西安铁路货站取回托运的书籍杂物箱,西安住宿一晚于次日晨乘坐西安至商洛市的长途汽车于下午两点到站,带着行李去商县招待所住宿。本以为这就到工作的地方了,没想到在地区革委会政工组报到时才得知还要往下分。北医同学有两个名额:一个商南县,地势平缓,群众生活尚好,有点远,到西安需两天;另一个柞水县,山大沟深,生活艰苦,一天可到西安。我那时觉得年轻,不害怕山大生活苦,认为对自己也是个锻炼和促进,距离近到西安方便些,我决定选择去柞水县,商南县留给了另位同学。
记得那是一个清晨,我带着行李踏上驶向柞水县的大卡车,从沣峪口进山往南全程近150公里。后来才得知,就这大卡车才通了两三年,据说这还是本地区公共交通部门在文革中开创的“革命成果”和“国庆献礼”。载人卡车没有椅子坐,行李放最前面,旅客都站立扶着前面和左右车梆子或支撑蓬布的横铁杆,随着山路的弯曲倾斜使卡车间或摇摆,旅客有时也就难免左右晃动,紧急情况猛一刹车,后面的人就会涌向前面,坐这种车子确实是件很辛苦很累人的事情,好在是当年年轻身体扛得住。对于常年生活在平原地带的人,初进山区感到格外新鲜、好奇、惊讶,这实际上就是两山夾一沟,只因在左边的山根地剷挖出一条路来,就成了现在的状况:两山之间夹一条路和一条沟(河),这条路一侧是峭壁,另一侧就是悬崖,说万丈悬崖是夸张了,但至少是十几丈到几十丈深的悬崖。看到真山真水,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名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众所周知,作为华夏文明龙脉的秦岭不仅是中国南北方的界山,也是南北方地理、气候、资源差异的分割线,还是长江和黄河流域的分水岭。位于陕南境内狭义的秦岭山脉,著名的除了华山和太白山外,其它不很高的山没有仙也就没有名了,在非雨季河沟的水更不深也无龙,自然也不灵了。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灌木丛和为数不多的成材林将山体复盖,满眼綠色郁郁葱葱,只有极少的山体裸露寸草不生,真可谓之崇山峻岭沟壑纵横,层峦叠嶂怪石嶙峋,巍峨而挺拔,秀丽而壮美!卡车现正行驶在长安县境内的省级公路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石羊关到了”!抬头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的山顶上佇立着一头硕大的石羊,那石羊双眸坚定地凝视着远方,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接着就到了“鸡窩子”,这里的山景乏善可陈,只是陕西作家贾平凹先生八十年代的早期作品《鸡窝洼的人家》,据说就取材于此处。临近中午时分,卡车开到宁陕县属地广货街,这里有一个大的停车厂和两个食堂及旅店,可供南来北往的车辆停泊、用餐和休息。午餐后卡车继续发动,向东一拐行驶在弯急坡陡路面窄的开往柞水的县级公路,这真是翻了一山又一山,山山不断;过了一岭又一岭,岭岭相连。刚才过的岭叫秦岭,接下要过的叫黄花岭,既是上坡又是盘山道,卡车开着开着有时给人以倒回走的感觉,从侧帮下望和后面赶上来的卡车在一条垂直线上,两车实际车距至少在5至10公里之间,在最窄的路面上会车时,驾驶员一定得谨慎驾驶,小心翼翼地“擦肩”而过,直让卡车上的旅客胆战心惊,稍有不慎靠河沟一侧的车就有可能掉入悬崖,这条路上曾发生过好几次车毁人亡的事故,至今想起仍令人不寒而慄。经过司机近七个小时的小心驾驶,旅客也到了疲劳的极限,于下午五点终于到达本次卡车的终点站柞水县车站。次日到县革委会政工组报到,我被分到柞水县医院工作。顺便把山区小县城打量一番,还确实是青山绿水山青水秀,群山环绕一派勃勃生机,气候温和湿润,空气格外清新,是一个原汁原味没有污染的好地方。据熟悉当地情况的同志给我们对柞水县的概括,就是“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区农业小县。

【作者简介】孟铭伦,山西介休人,退休后现居军干所。有点文学爱好,偶尔写点小文,与文友们切磋,或回忆,或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