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杀猪
养猪、杀猪是这个小村子每家每户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养猪也是家庭中的一项不小的收入。也是为了一家人能在辛苦一年后痛痛快快地吃一通猪肉。都说黑龙江农村散养的猪肉香,除了适合于地域特点的猪品种外,还因为这里的猪吃的都是野菜和糠麸之类的。小村子的妇女和孩子们,一年要腾出相当多的时间围着猪转。采野菜、烀猪食和喂猪是永不休止的三部曲。

杀猪是筹备春节的重大举动,也是一件喜事。其阵势隆重与否,其过程是否周全和利索,邀请客人层次和规模如何,这些都是关系到这个家庭在村中的地位。
杀猪的前一天,妇女们要切上一大盆酸菜,留着炖猪肉用。老爷们儿要落实抓猪的、杀猪的、邀请客人及诸项细小事宜。

抓猪是最生动的,有力气又机敏的小伙子、中年汉子可以尽显身手。平时哼哼唧唧、体态愚笨的猪,这时倒是凶悍一时。东奔西窜,把几个抓猪的蹓得满院子跑,这也是考验谁手疾眼快的时候,况且是众目睽睽之下,正是尽显风采的机会。一旦有人抓住了猪后腿或猪尾巴,趁那猪稍一迟疑,几个人便一拥而上,将猪摁倒。于是那猪便惊天动地地尖叫,似乎在向全村的人们诉苦:“我,我,成天吃糠咽菜,还得挨宰,我的天儿啊!”猪的腿粗蹄子小,要捆住奋力乱蹬的猪蹄儿,必须用一种并不太粗的麻绳,结一种猪蹄扣儿。这种扣儿一但套上,越勒越紧,没办法挣脱。

会杀猪的人,属于具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之列,被人高看一眼。一进腊月,这家请完那家请,需经协商排出日程。不然的话,要到外村去请杀猪的,可少不了破费。
那猪抓住了、捆好了,那杀猪人该露手艺了。只见他从容不迫地吩咐人们:“把水烧开了,把接血盆子端来。麻溜的!”有的还偏偏要叼上主人敬的一支“洋烟”,至于什么牌子,就不计较了。本来那烟不冲,不呛人,却故意眯缝一只眼睛,慢慢挽上袖子,把尖刀在围裙上反复蹭两下,然后便急速向猪的要害处攮下去,刀一拔出来,殷红的血便涌了出来,被接在盆子里,留做灌血肠用。此时,那猪纹丝不动了,开始为人类做贡献了。

在煺猪毛之前,必须向皮下吹气,然后再在开水锅里边烫边煺毛。
每家在杀猪时的一项重要内容是请客。这是当地体现人际关系、进行社会交往的机会。家族中有威望的长者、队干部、过往密切的邻居、以前帮过忙的、日后有可能求得着的,都在必请之列。算起来至少也得南北炕各一桌。至于家中的妇女和孩子们,只能是在客人走了之后才能上桌“风卷残云”。

请客的菜,主要是大片肉、酸菜血肠和猪肉炖粉条子。那大肉片,是将煮熟的猪肉切成筷子头厚的片儿`,蘸着大酱或捣好的蒜泥吃。对于见识多、生活宽裕的人家,还可以拌上凉菜、炒豆芽、炒干豆腐之类的。不管几个菜,都是管吃管添,吃半截就露了盘子底,那不礼貌,也不讲究。席间,斟酒夹菜,尊卑礼让,话题以主人家为中心,长者、领导们大多说些关心和指导性的话语。意识到到日后主人可能有求于自己的,就借着酒劲做些令人感动的承诺,使主人感到宽慰。如果客人中有出过远门的,便借此机会讲些见闻轶事之类的。什么火车有几节呀、电车(其实是汽车)上没法抽烟呀、电影院要打三遍铃才开演呀…… 再讲点市里的老头老太太上街还挎着胳膊、大姑娘小伙子在江边搂脖子抱腰的,直讲得上了岁数的直撇嘴,听得年轻人脸红心跳,啧啧声、笑声一阵高过一阵。这顿饭让妇女和孩子们等得饥肠辘辘,那也得以客人尽兴为好。这样,显得这家人有规矩、懂事理。客人陆续下炕出门,披着衣服的、趿拉着鞋的、打饱嗝的、用笤帚苗儿剔着牙的,主客间高一声低一声的“嗯哪”着互相寒喧话别。这样的场面,如此酒肉饭菜,再见到就得来年这个时候了。至于该请谁、能否再被请到,那可得到时候再说了……

这里储藏猪肉的方式,是在院子里选个背阴的地方,刨出一个一米左右的坑,往坑底和四壁一遍一遍往上浇水,使之冻成一个冰糟,把猪肉、头蹄下水摆放在里边,再从井台上刨些冰块盖在上面,再浇上水冻上。这样,猪肉封在里边,狗、猫和耗子瞅着无可奈何。
“二十六抠冻肉”。腊月二十六,家家破冰取肉。应该烀的、准备炒菜的、留着做馅的,分别处理,以备过年。猪头要留着过“二月二”,以示“龙抬头”。
说来也怪,这里的人们在饭后,哪怕是刚吃完大肥肉,往往是到外屋地拉开水缸盖,“咕嘟咕嘟”喝顿凉水,水瓢“咣当”一撂,一抹嘴走了,也没听说谁闹肚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