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水布(散文)
许小鸣/文
水布是潮汕地区特有的一种生活用品,是昔日潮汕男子人手一条的必备用品,可以说水布是潮汕每个成年男子的标配。
水布是用极细软的棉线纺织而成的,具有柔软亲肤吸水性强的优点而广受欢迎。黑白或红白相间的格子花纹是水布永恒的色调!水布的尺寸和潮汕地区建四点金、下山虎、祖祠、公厅等建筑有同样的要求。水布的长1.68米,这个尺寸是汉字的“官”字,宽0.56米,汉字是个“义”字。它的尺寸无论横直都是好意义的。
水布在揭阳地区的叫法是“浴布”,顾名思义,它最原始的用途是洗浴用的浴巾。因为粤东潮地,高温湿热多雨,男人下地干活,将水布系在腰间当擦汗的汗巾。太阳猛的时候,摘下来披在头上当遮阳工具。有的人怕下地干活,泥土弄脏衣服,到田头把衣服脱下来,光着膀子,将浴布展开围在裤头当围裙,干完活往溪河里一跳,全身洗干净后穿上衣服整洁的回家,又将水布拧干晾在锄头的一端,扛在肩上,挂在面前,回家路上随风飘拂,到家的时候浴布也干了。
男人出门办事都会随身携带浴布,这个时候不是系在腰间,而是挂在肩上,或者自行车的车把上,这个时候的用途相当于女人的手帕。长途跋涉时,睡觉可以当被单,大热天乘凉的时候,还有人拿它当席子披在地上躺倒午休。遇到需要装东西的时候,浴布就可以随时变身网兜装东西。小时候,祖父从揭阳古城西门市场卖东西回家,他的浴布里裹着的永远是一只小铜锅,锅里是我的点心,各式各样的小吃。

记得八九岁那年,家里没有稻草了,母亲跟着村里的人去山上打草,我就和邻居三四个小孩子结伴去了藤吊岭找妈妈,其他三个孩子都比我大,大家找不到妈妈,却找到一颗打过的乌榄,树上残存的果实挂在树梢上,大家爬上树顶去采摘,还能摘到七八斤,犯愁了,没有东西装,怎么拿回家,丢弃是万万舍不得的。后来看到坡下有个农民伯伯在浇菜,浴布放在坡上的高地,一个孩子偷了浴布,把乌榄放在上面,拧成一个长条,在两端打结,四个人分二组轮番抬着回家。回到村里发现全村人明火执杖四处找孩子。我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理由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偷东西。这是我人生最深刻的一次挨揍。
浴布对女人的作用基本上是背孩子,小孩生下来,做满月酒的时候,娘舅会办衣服鞋帽等礼物,其中就有浴布。女人会用浴布展开搭着小孩的屁股,一端穿过腋下,另一端搭在肩上,两端会集在胸前,打了个结,腾出双手洗衣做饭剁猪菜,有时候还挑水。我的母亲就是经常这样背着我挑水,一次乱动,被木担子压到手掌,小指落下轻微的畸形。当然是听我母亲说的。有一回,母亲要给外公送一桶酒,就用浴布展开,让我坐在上面,在我头上打了个结,将我挂在扁担的另一端,我坐在里面就像荡秋千一样。到了外公家,阿姨们说我那样子就像“柴称锤”(木称砣),我于是就有了“柴称锤”这个外号,我曾经因为不胖但却有这个与沉重相匹配的外号感到疑惑,再三追问母亲才知道的。偶尔跟外公下地,难走的田埂,外公会解下浴布,拧成条从我后背往两腋下系过,让我两手抱住浴布,他一只手提着我走。干完活回家,嫌我走得慢也会这样提着我。
日前到汕头澄海区秦牧先生故居参观,东道主送我们每人一条水布,勾起了我对潮汕水布用途的全部记忆。至于人们传说的可以当武器使用,那是要有多大内功的人才能使得动它呢,我没有听说过,更没有看见过用水布当武器的实例。
过去潮人过番,带水布,是因为那是生活用品,人人都有,相当于毛巾,而且人人都使用。过去我的家乡有句骂人话“你剩下一条浴布,嘚瑟什么?”。过番的人多为穷人,当然就只能带水布了,其实没有特别的什么意义。东南亚气候更湿热,水布的用途会更广,在那里流传也是正常的。随着农耕文明的远去,现在水布成为历史文物也是正常的。我忽然想到华侨文化,我们研究华侨文化,研究华侨的奋斗史,同时也应该思考一下,是什么原因让当时的百姓那么穷,非得漂洋过海去谋生,我们要如何努力才能够不会回到过去那些穷途末路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