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殿云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已渐进尾声之际,有关童年纳凉的画面还是不时冲击脑电波,过片似的鲜明再现。我想,这不是人到一定年龄偏爱回忆之缘故,而是那些纳凉的场景极是欢悦成趣,令人终身怀念。
今晚饭后,带着两小只神兽(吾孙),散步纳凉在九龙湖公园林荫幽径。天上星月交映,地上灯火辉煌,莺歌燕舞,一派盛世繁华。或远或近的广场舞悦动耳脉;一两只萤火虫点亮着小灯笼闪烁暗处;三两声蝉鸣颤动枝叶……轻风摇曳童年纳凉之情景,不约而至。
忙不迭一页页翻阅,与两小只炫耀分享。
那时候的夏天肯定比不上现在的物质条件。没有空调、电风扇,甚至那芭蕉扇也是多人共用一两个。我们纳凉尽管去寻自然风。孩子们瞪着眼睛,不信?嗨!就那个条件嘛,其实也很不错的,现在想想都是享受。
弄堂口,大晒场,歪脖子老槐树下,东仓库码头上都是我们纳凉的好去处呢。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公园广场,两户人家的山墙间一两米宽的弄堂口的穿堂风就是我们不带电的空调电扇。墙上安几个木塞,张开一破床单系上遮挡太阳。午间,摆上桌凳,这里就是我们的天堂。我们把做好的饭菜端上,等大人们放工回来就餐。左邻右舍两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大人们谈谈庄稼长势、张家长李家短的,小孩子则在讨论那棵树上有鸟窝,那个池塘小鱼多,饭后要不要一起去里运河洗澡(游泳)。此处,二宝不无羡慕的说:真好,还可以去运河游泳啊,也真胆大!
大晒场是你们没见过的哦,就你们爸妈也没见过哦。那时候还没有分田到户,每个生产队都有个大大的晒场,收麦,收水稻,收玉米棒黄豆,全部用牛车拖到晒场上暴晒,再让牛拉着两个这么大的石磙子碾压脱粒。我双手撑开,比划着。这自然是晒场的白天,晒场的夜晚就是我们的,我们去纳凉。有人带着破席子,有人带着破床单,有人一件破褂子。到了晒场,我们首先来个大热身,个个都搬出自己的十八般武艺来,不是摔跤,就是翻跟头,不是躲猫猫,就是捉萤火虫……嘻哈一片,玩到累,这才女孩一簇,男孩一堆,顾不上又是一身臭汗和蚊子,看着星星,带着兴奋转眼入梦。
记忆犹新的老槐树,树干粗壮,两小朋友联手都抱不过来,横竖在堆侧坡,树冠枝繁叶茂,浓荫密布,树冠下是一片被人们聚集踏出来的平整的沙土地,有如一个椭圆的小晒场,柔然、温情。两小只争着问:你会爬树吗?会,啊,当年常在这棵老槐树上大显身手。那里已成运河文华长廊的部分。
东仓库码头在我们村西一两里地处,是当年的水泥仓库码头。码头一半栽在水中,一半横卧运河堆。堆南就是一片仓房,大概都是用来储存水泥的,没进去过。码头倒是经常来玩的,也有路过的时候。白天的码头是属于码头工人的,有时候,他们把库存的水泥一车车拖到码头来,再扛着踏过长长的跳板,码放到船舱里,运往他处;有时候他们把船舱里的水泥一包包扛上码头,装车,拖进仓库。夏天的码头工人都是赤裸上身,水泥把他们身躯、胳臂、脸都染成灰色,鼻子眼睛都呛满水泥,搞得像滑稽演员似的。一些有闲的老人和顽皮猴子的少年,把搬运散落的零碎水泥扫成小堆,收集起来,或留家用,或换零花钱。我得割猪草,没去扫过。太阳下班,码头工人也下班,有人用里运河的水把码头彻底地冲刷干净。开阔的码头临水迎风,被冲刷后干净还带着凉意,在夜色里恬淡安静。忙完一天的人们络绎不绝去码头纳凉,我的邻居会讲故事的高老头也时常在码头纳凉,他的周围总是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成年人居后,小孩子都挤在前面。我也会本着高老头的故事去纳凉。我当时认为高老头就是神就是故事会,什么都会讲。《红楼梦》,《西游记》,《三国》、《聊斋》等,我都是最先从他听来的。他讲过的“红褂子”,鬼怪精灵。说我们村东那一大片坟地,时常有人听到马蹄哒哒,喊杀冲天之声。坟地旁有一小闸,是我们全村抗旱排涝的主干,闸上有一块平整的水泥板谓是小桥。有两个胆大的男人互相打赌,谁能在小桥上睡一宿无事,谁就是谁的爹。他们谁也不服谁,一起去了。第一晚,两人睡到半夜,双双返回,无分上下;第二晚,两人还是没挨到天亮;第三晚,两人都在小桥上睡着了,天亮,一人成了一堆肉糜,一人却完好无损。我们听得毛骨悚然,还要听。那个之所以完好无损,是因为他穿的红褂子的保佑。据说这红褂子是梁红玉击鼓退金兵时穿的红战袍……两小只也露出我当年听故事时的表情,许是也一样进去故事里。
溜了一圈,纳凉结束。孩子们说还是空调房舒服,玩手机看电视多好!而我还在怀念童年纳凉的种种。
2023.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