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赐是我的表哥,他个矮、体瘦、肤黒,动如脱兔。小时候奶奶常带我去他家里玩,有时一住就好几天。去年来,阿赐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有空一定回家乡一趟,说村里要拆迁,再不回去怕是看不到家乡的模样了。我父亲少兄弟姐妹,祖母只生了我父亲和姑姑姐弟两人,阿赐是姑姑家的独子,所以说他是我直系亲人外最亲的人了。其实,我从小就很喜欢这表哥。虽然他生性顽皮,常在外惹事,让姑姑和姑丈头痛不已,但他人极聪明又敢做敢当,所以村里的小伙伴都喜欢同他一块嬉戏玩闹。
今年八月,对此一拖再拖的我携妻终于踏上回乡的路。出高铁站站口的时候,阿赐早带着他家小女儿在出口处等候了。久别重逢,阿赐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人比过去更瘦也更黑。妻见过阿赐,在后头拉着我的衣角悄悄地说,你这表哥怎么这么像马云呢?听过妻的话,我再认真看了看表哥,你别说还真像。
阿赐个矮肤黒,他的女儿却貎美如花。早听说他家一对千金模样出众、人见人夸,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开车来接我们夫妻的是双胞姐妹中的妹妹,据说姐妹出生时俩人相隔不过几分钟,然而就这几分钟之差,她也只好屈居第二了。
阿赐家位市郊,由于人多地少,早年吃得口粮全靠国家回销。村里把这不多的田地全种着蔬菜。那个时候,每次来到他们村,站在村头放眼望去,一畦畦菜地整齐划一、做工精细;架上的瓜、田中的菜,处处透着诱人的景色。可我这次坐在车里,已达村口,那里还能看到过去的半点影子?沿途只有延续不断的高楼和纵横交错的大道,昔日那盈满春意的田园画卷也只留在儿时的回忆里。
阿赐家早年的房子是他爷爷留下的祖屋。他父亲后来在祖屋的前头自家盖了一座二层小楼,阿赐呢前些年自个又在村头盖了座更高更大的楼房。楼盖后,他一家人住不完,就把多余的楼层租给来这里办厂的台湾佬和从外地来的打工蔟。只是好景不长,这房租还没收上几年,村里就要拆迁,这让阿赐家蒙受重大损失。阿赐说这受损的何止他一家,这村里的老村民如今那家没有几间多余的屋子?不知道这上头现在到底是怎么啦,搞这么大动静,费这么大精力,进行这么大规模的拆迁,别说民声载道,就动迁和补偿费也是天文数字!
傍晚,阿赐的老婆下班回来,她体材匀称、皮肤白晢,从外表看年龄应当比阿赐小许多。记得姑姑在世时常夸她的媳妇能干,今天一见果然不假。只见她一到家便张罗着忙个不停。阿赐呢,在客厅里陪着我和我妻,大多老婆叫一下动一下,看样子平时在家并不善长做家务。
当天吃过晚饭,我和妻子并阿赐夫妻在客厅坐着聊天。开始不过说些这两地风俗人情和所见所闻,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阿赐老婆一个人在说。或许我是阿赐母亲这边的最亲人的缘故,她说着自嫁给阿赐后这些年的艰辛和不易,话里话外透着对阿赐的怨气和不满,这让我和我妻十分尴尬。第二天我问阿赐,他只是淡淡地说,你嫂子昨晚说的哪些并不假。他说早年为了赚钱,他常一个人在外,有时出去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回家一趟。这老公常年在外,做妻子的苦和难我不说你们懂得!他还说当年他的大儿子患急性脑膜炎,如果当时抢救急时,结果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因为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他大儿子的命虽然捡了回来,人却再也不能说话。说这话时他的眼里盈满泪水,竟一度哽咽无法言语。阿赐的大儿子昨晚我和我妻见过,英俊的五官、健硕的身材,见到我和我妻兴奋地用手比划着,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天生亲情溢在脸上让人心痛!
阿赐小时候是村里有名的皮猴子,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变了样,沧桑岁月如刀般在他的脸上刻下深深印记。我和妻子回乡的那几天,他每天陪我们夫妻四处走走看看,把行程安排的满满的。他说真希望我和我妻能在家多住一些日子,这一旦分别下次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聚!
阿赐现在的健康不容乐观,他前几年因心脏问题动了一次大手术,手术后就基本没再干体力活了。阿赐以前天不怕地不怕,从不相信世间鬼神和转世轮回之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了这些。他在他父亲盖的那座二层小楼里供了几尊不知何方神圣和他父亲遗像,每天早晚都要过去焚香祈祷。有一天,我请阿赐带我去了趟那小楼,只觉得这好好楼房弄得阴不阴阳不阳的十分可惜。阿赐却不以为然,他说这小楼现在出租也没人要,也就他在时还过来看看,他走后怕也保不长!
阿赐身体不好却不戒酒。虽然每天就喝那么一点,但对他的健康总归无益。在家乡那些天我总劝他,他并不听。他说他现在就剩下这么一点点嗜好了,生死由命、顺其自然吧!
阿赐变了,小时那个皮猴子现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的一丝影子。阿赐好像又没变,还是年少的他,那个眯着眼睛看人、似笑非笑的他。从家乡回来后,阿赐常给我打电话。我问他为什么不下载个微信,这样再聊天,不仅不花钱还能视频。阿赐说他不喜欢那玩意嫌麻烦。他说他现在又多了一个地方、一件事要做,就是去浦下的温泉里泡澡。浦下的温泉我是知道的,小时候父亲带我去过好多趟,因为露天无遮拦,路过的妇女每次经过都要绕道多走许多路。阿赐说现在不一样了,原来露天的池子早盖上了顶,四周围上了高墙,并分有女池,最重要的是仍然免费开放不收一分钱!他说这些年他也想通了,孩子们大了他自己也老了,这家里家外要操的事怕永远操不完,是到该放手的时候了。他说趁现在还能走的动,就给自己多留些空间吧!
听过阿赐的话,我的心里充满感叹。阿赐这辈子过的不容易,年少时父亲出家寺院带发修行,成家不久后又遭大儿患脑膜炎成了哑巴不能说话,这两件事如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芸芸众生这大千世界,咱们底层百姓那个活得容易?我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他此去前行再无病痛、幸福安康!
九州墨韵
聆听诗者心声,涤净灵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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