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能不写
作者:黎晶
还是给你写封信吧,找出久违的牛皮纸信封,找出多年不用的那杆金星钢笔,当年这笔可算得上众星捧月,铱金尖。铺开发黄的信纸,这信笺是官方的,红色的仿宋体:黑龙江省山河农场直属队,这纸很旧也很沉重,装满了知青岁月里的星辰。
信纸残留下一圈浸湿过的印迹,忘记了,是汗是泪?还是斑班血滴?
峰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写信盼信是青春生活中的一种生存方式,夜深人静被窝里的一封信,字迹工整不敢有一丝不恭,那是写给天的那一边的,母亲一遍一遍地看,父亲一字一字批改修正。父亲常说:字如其人,见字如面。第二天,太阳还被平顶山挡在身后时,我已气喘吁吁跑到了邮电局,双手将信投进深绿色的邮筒后,右手还轻轻地拍打着邮筒圆圆粗壮的身体,让信安稳地落在筒底。我一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那尊绿色的伴侣。
我仿佛看见北京的爹娘站在青灰色的院门口,盼邮递员绿色自行车那清脆的铃声。
手有些颤抖,这笔多年不握竞有些难已驾驯,字也爬出了格子,原本清秀漂亮的行书不见了,行间里的字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但却有几分老辣和拙气。对方不会责怪的,都老了,但一定会闻出信里老了的老气,认得出青春时的朝气。
知青们都有成梱的信件,用麻绳捆绑的十分整齐,一封也舍不得丢,返城那时丢掉的东西很多,唯有那捆书信随之回到了遥远的故乡,这信储存了失去的时光,连同那一页一页的情感,锁进了黄花松板打制的木箱,还有山河农场青春的梦想。
第一次收到异性的信,心咚咚地跳个不停,生怕那些多嘴的荒友们发现这天大的秘密,怎么办?只好躲进厕所去看。北大荒的厕所置身在原野的空旷里,清新的空气穿透板障,把浊气扫荡。蹲坑看信别有风趣,知青进来解手绝没人会怀疑的,这还算不上情书吧,却情深意切。
那个年代,书信是表达情感的最佳选择吧,我经常为人代笔写家书和情书,还要替人保秘。我想给领导汇报汇报思想,表达表达忠诚也全靠书信,当面不好说的话,文字都能表达。有时将信投入了信筒,又后悔起来…,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由命去吧。
现在可好,手机有了信箱,多长的文字瞬间秒杀,还有图像声音,千里之外近在咫尺。只要我愿意进群,一封信全群看,虽然那些熟悉的眉眼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可就是缺少了亲手写信的魅力,没有了信纸上钢笔跳动出专属于你的温度,还有可以跨越时空的回归。
祖宗传下的写信,这形式无可替代,文字的个性化留在纸上,那就是一篇不可复制的艺术品;那信封和邮票,也是不可再生的历史证物;那邮局和收寄信的地址,会把我生命延长延续。
有空写封信吧,沒人写给我?自已写给自已,到世界各地,祖国万里,往北京写信,旅游回到家中,十几封信又被我装进了木箱。把这个传统传承下去吧,既使信上盖上了一枚兰章:查无此人,那也是一封有去有回的信,带着周游列国的气息。
2022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