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树葬趣事
文/白付平
这天上午陈大金在村委会办事没办成,回家一进屋就大声嚷嚷:“这真是活见鬼了,父亲走了都不能入土为安。这好好的葬自家的坟堂,偏偏来个殡葬改革村上建一片思亲林,走了的人火化‘树葬’,这逗不逗气嘛。”他又大声吼:“娃她妈,娃她妈。”
在厨房里挑菜准备做饭的妻子张秀翠,赶紧解下围腰忙了出来,拉长脸没好气地说:“大吼大叫干哪样?叫魂呀,我不是正忙着做饭吗?”
“还吃什么饭?气都吃饱了。”
“你咋个了?搁得住发这么大的脾气。”
“咋个了?我这下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父亲走了想争取葬棵大树下,这下打烂鸡蛋又望黄了。”
看丈夫十分窝火,张秀翠忙问:“你找村委会罗主任说了他还是不同意?”
“他会同意?这恶毒的事就是他干的。我就是后悔当初听你的,按村领导说的去做,父亲走了莫要土葬在祖坟上,就火化成一小捧骨灰,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多省事,多干净。这下好了,干净了连块葬父亲的坟地都没着落了。”
看着丈夫把气发在自己头上,张秀翠辩解道:“这事你能全怪我怨我吗?要怪就怪村委会的领导,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在瞎搞!”
陈大金这下无言以对,只好忍气吞声了。
“爸,你好先我到家了。”突然,陈琼开门进屋。
陈大金惊讶并流露责怪的眼神,说:“你这闺女,去找也不事先约约我。”
“爸。我从城里回来妈说你早出去了。”
张秀翠急忙关切地问:“闺女,你去找罗主任他给点头了?”
陈琼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他点啥子头哟。他说你父亲前脚走你后脚就跟来了,这事谁找都没用,得按领导级别来安排。”
陈大金一愣眼,又开骂:“你看看他罗主任阴不阴险嘛,黑着良心竟然把你爷爷安排葬在林地的最后面,最背阴太阳照不着的阴沟凹,这不是明摆着狗眼看人低吗?”
瞬间被弄得云里雾里的张秀翠,纳闷地说:“闺女,我弄不明白?你刚才说‘树葬’排序得按领导的大小,有级别,还有贵贱之分?”
“是啊,他们在乱整呀。政府搞殡葬改革,目的是村里老人走了火化‘树葬’,是打破‘人死为大’的传统习俗,提倡‘厚养薄葬’的文明新风尚,可他们在安排上乱搞,违背了政府的意愿。”
陈琼像点燃导火管,让陈大金一触即发,泄愤道:“这更气人的是,他罗主任聪明狡猾到什么程度,逢人便说俺村是全县殡葬改革的试点村,挨县城近,村这片大树林树木大,光照好,多少大大小小的领导都盯着,都说等他们父母一走就火化了送来这里‘树葬’。这是什么话,这是明摆着他想讨好上级领导把官再弄大一点。”
像摸石头过河越来越不知深浅的张秀翠,难以揣摩地说:“哟。真看不出来呀,你看他罗主任平时客客气气,笑口常开,真还是个‘笑面虎’”。
“‘笑面虎’,他就是一只吃人的老虎。你没看到找他说事那凶巴巴的样子,他说你要把你父亲葬在前几排的一棵大树下,你咋个不当县长、乡长啊,你一个种地的父亲有棵小树一小块地葬就算好的了。”
本来对罗主任印象还不错的张秀翠,这一下彻底颠覆了,
她小心谨慎地说:“哦。这么说得堤防着点,他罗主任常笑是笑里藏刀啊。”
看着母亲对罗主任的数落,陈琼想自己在外工作多年,回家来对村上人不应该跟着说长道短,应像亲人一样对待每一个人,但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去村委会找人说事,他罗大有主任见她像见仇人的似的,她失望了,换言之心寒了。
母亲见陈琼心事重重的,疼爱地说:“闺女,如果你不想管这事就莫管了。免得影响着你。”
“妈。我没什么?我就是想刚才走在村上听村民说,罗主任已经把大树林‘树葬’公墓前几排大树,哪棵用来葬县长父母,哪棵又留给乡镇长父母的,像开会一样早安排好座次了。”
看着女儿陈琼神情淡定,又生有几分鸣不平。张秀翠愤言道:“这‘捧官’太厉害了,他罗主任把咱村的‘树葬’公墓,整成是领导家的‘群英会’了。”
激烈的“声讨”,屋里的气氛像来一场暴风雨一样,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压低了。陈大金感到这种压抑与忧伤,不仅是失去亲人留下悲痛,还有就是亲人不能入土为安的伤痛。
陈大金越想心越痛,后悔不已地说:“都怪我当时在村民大会没咬死了不同意。这下好了,父亲走了自家的坟堂都进不了,火化的骨灰盒也没有一个好点的地方下葬,真是勾担挑水来个两头塌。”
陈琼认为父亲对“殡葬改革”误解了,她颇有见地说:“爸。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要相信政府,殡葬改革火化‘树葬’益处是多,它不仅可以环保、节约用地,而且还可以建林养林,这是造福子孙的事,只是他们在执行政策上走样了。”
对女儿的见解,张秀翠颇有同感,深信不疑地说:“ 我也觉得政府搞‘树葬’是比以前好多了,以前用棺材‘土葬’,为讲派场,图名气,家家攀比,没得钱都想着借钱大操大办,结果铺张浪费不少。现在火化了用个小骨灰盒装着,一个人抱着就可以上山让亲人入土为安了。”
陈大金仍然难以理会,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直言快语说:“可现在被他们弄成啥样了?现在的大树林‘树葬’,好的树都是‘官家’的。我们平民百姓只能靠边站。”
“当官的。这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父亲也曾经是位老村长优秀共产党员,他还是上过大报的新闻人物呀。”张秀翠突然脑洞大开,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哟。我这脑袋像面糊着了,咋个一下没想起来呢?
父亲当村长时带领村民建桥梁、打水库,修公路,是为民造了不少福的有功之臣。”陈大金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陈琼,说:“闺女,你是报社的记者,写篇报道一发,你爷爷的面子肯定夺得回来,‘树葬’也不愁了。”
张秀翠生怕惹事,惊恐地说:“莫莫。叫闺女写自家的报道,你家会咋说,私仇公报,再说报道出来,肯定捅了马蜂窝。得罪了村主任,到时连那下葬的小棵树小块地都没得了。”
此时陈琼心绪潮涌,她想原本回来只是参加爷爷的“树葬”,没想到出现“节外生枝”,尤其遇到村委会罗主任趾高气扬的办事态度,她是想“动笔”出出这口恶气,但她仍然十分淡定地说:“爸。这村主任干这龌龊事是不对,是得上报纸好好揭露一下,但材料得核实准确了才能写。不能操之过急。”
像抓着“救命稻草”的陈大金,连连说:“好好。行行。
爷爷‘树葬’的事就全指望你了。”
沉浸在一些世事回想中的张秀翠,神情沮丧,黯然地说:
“给行哟?闺女又没当官。我觉得这事还是再去找找说说为好。”
容易激动的陈大金,丑脾气又上来了,大吼:“找找了顶屁用。我和闺女不是都找罗主任说了,他同意了吗?他罗主任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突然。罗大有像一阵风给溜进来了。他笑着地说:“谁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说我啊,不可能。”
忽见罗大有进屋,陈大金像吞噬毛毛虫那样难受,冷眼道:“你罗大主任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欢迎。”
此时此刻的罗大有放下官架子,又嬉皮笑脸地说:“哟。
大哥,看来你对小弟意见真大了。好在我这下来就是解决问题,给你们带来希望。”
“希望,你给我家的希望就是把我父亲安排了下葬在阴沟凹那棵不起眼的小弯腰树下。”
罗大有神情慌张,赶忙说:“莫莫。变了变了。你父亲是老村长,应有‘老领导’的待遇了。”
“什么?你罗大主任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变一下就变了。”
“大哥。你们找我过后就有人跟我说,你女儿陈琼工作了已升为是市报的大记者,她可是得罪不起‘笔杆子’。我慌了就赶紧报告乡长。”罗大有说到这儿的时候稍停顿了一下,像说书人一样在关键处调一下味口,豁然道:“你们想乡长有什么反应,他一听是非常生气,说你父亲曾为村里做过贡献的人,他走了不好好安排‘树葬’,这是违背民意,叫缺德,丧失良心。”
罗大有一惊一乍,张秀翠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直说:“闺女,你这记者原来是当官的呀?”
“嫂子,记者虽不是官,但领导怕她手中的那支笔。”
陈大金像拨开雾霾见有晴天,脸上微微笑了一下,羡慕地说:“闺女,还是你的本事大。”
在一旁的陈琼看着罗大有主任从进门到随后的说话,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官僚”,不再疏远人了,看上去也有几分诚心办事的态度,但陈琼仍然担心的是村上这片大树林他们给真正为民着想了,她关切地问:“罗主任,我爷爷按顺序可以‘树葬’前面了,那前几排树大的空位仍然要留给领导,村民仍然没得指望?”
这像触碰地雷一样,罗大有又给吓着了,他急忙说:“不。乡长说了如果我们再私自乱干,‘树葬’不按照从前往后依次排,只考虑领导,不考虑村民,他立马就把我这个村主任帽子摘了。”
陈大金这一下有“宣判”了又“平反”的痛快感,毫无遮拦地说:“这就对了,你村主任想升官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来,不要老想着讨好领导,到时稍有不慎会自搬石头自砸脚,吃亏还是自己。”
“对对。我来是赔礼道歉的。对不起,大哥大嫂我错了,请你们原谅。”
看着罗大有主任有悔改之意,张秀翠心里像春天发新芽看到了新的希望那样爽,脸露微笑说:“好了好了。你村主任是我们的‘父母官’,你带头把俺村‘树葬’抓干净、文明了,村里的这片思亲林会越来越让人想念了。”
“是是。这下从我做起,把俺村大树林‘树葬’打造成一片‘清廉林’,不受任何污染的‘思亲林’,造福子孙的一片青山绿水的公墓林。”
看着瞬间迎来了“春暖花开”,陈琼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她明确表态,说:“好好!到时我一定写一篇长篇报道,好好宣传俺村殡葬改革‘树葬’给村民带来的诸多好处。”
“这当然好了。有你大记者出手一定是篇好文章,我也沾光了。大哥嫂子,我立马就把你父亲的骨灰盒调了安排在留给乡长父母的那棵大树入葬。”
“罗主任,我在这儿呢?”突然,陈大金抱着父亲的骨灰盒从里屋出来。
罗大有被吓着了,惊诧道:“你这是?”
陈大金镇定自若地说:“我不是不放心吗?父亲的骨灰盒我还放在家里,这下我放心了,按你的安排跟着就去把父亲的骨灰盒‘树葬’了。”
“这让我很惭愧,对老村长‘树葬’之事,我竟然这么糊涂,差点犯了错。”
陈大金忙着说:“莫莫。罗主任,我们全家要谢谢你。”
“谢,我得谢谢你们对我的爱护!不然我真犯大错可就来不及了。”罗大有流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作者简介:
白付平,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散文选刊》签约作家。散文《马龙之恋》荣获2020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出版戏剧集《草褂情——小戏小品曲艺作品选》、散文集《故乡的爱恋》、小说集《彝褂情深》三部。小彝剧剧本《草褂情》荣获第八届全国戏剧文化奖金奖。大型传奇花灯剧《蝌蚪情缘》荣获云南省第十三届新剧目展演编剧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