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诗歌15首
马家骏译
下面前三首诗的三位作者当时都名不见经传,为纪念俄国十月社会主义四十周年,我从当时苏联文学杂志《星》上选了三首,翻译了出来。那时,我正在北京师大苏联文学进修班学习,翻译一事是初次行为。我是学文学出身,俄语正在努力学习中,自认译得差劲,于是请同班好友张洪榛给以审校。洪榛是科班俄语系四年本科毕业的教师,在他的手眼之下,至少我初译的诗,不会在语言上出大错,在“信”、“达”方面可以过关。至于“雅”否,就不去太推敲了。译校完毕,我不忘陕西,于是把诗稿投给了《延河》文学月刊。不久该刊纪念十月革命专号登出署名我译和张洪榛校的这三首诗:
在这片草原上
阿·阿克维列夫
黎明的时候,孩子见到了
被遮碎的阳光
怎样透过冻残了的树叶
照在潮湿的草地上。
日光的斜影还是长长的,
露滴还在花朵上滚动,
但是,春晨伴同着太阳
正从烟雾的草丛中苏醒。
草原炽热起来,像鲜艳的锦缎
燃亮它缤纷的色彩,
新的一天在世间绵延
直至黑夜到来。
而我童年时不是见过吗:
在这百花盛开的草原上,
那地雷的残片紧扼着大地,
鲜血在花丛中流淌。
那时太阳光无论如何
也不能照透大炮的烟雾。
他躺在步兵的旁侧
以青年人的英勇死去。
坦克在燃烧,一片乱糟糟。
从那被子弹射穿的装甲铁皮,
他垂危时的血和我的血流在一起,
一滴一滴地淌进草丛里。
在这片草原上,显然,今天的人
都记得:谁——
倒在掩没到膝盖的白色艾菊中,
谁——曾浸在弥漫的烟火中。
严酷的时刻
米·克里维茨基
当我在生活中
严酷的时刻来到眼前,
就回想起了瑞兹德拉.
那地方曾是多么艰难!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还要坚持通宵达旦。
在砖石缺口中
机枪震摇着我的肩。
子弹横飞。
钢盔在街上来回光闪闪。
我的伙伴低声恳求
衬衣碎条撕成绷带包头。
从两翼来了敌人。
由于出冷汗和发抖,
正如心脏的愤怒,
机关枪的枪栓跳动不休。
接着屋中一切又都寂静,
我们抽着烟,脸上映出光亮。
这边,在走廊上
刺刀的残片泛着银光……
当我在生活中
遇到严酷的时刻
就回想了瑞兹德拉,
不知怎地就轻松愉快了许多。
湖 上
格·巴基略夫
黄昏的云霞那么宁静,
湖岸边缘一抹紫红,
篝火燃烧,渔人简朴的
晚餐——鱼汤在沸腾。
呵欠已收敛不住,
慰人的美梦在降临。
白昼时多晴朗,捕鱼量多丰盛,——
使人荡起幸福满意的心情。
清晨捕鱼的图景
编织进梦海中:
鱼儿闪跳着金光,
滚网就颤抖、蠕动。
湖水急湍汹涌,
鳊鱼有一普特沉,
勉强用鳍足挣扎,
——甚至得用双手去擒。
并非没比这更愉快的心情,
在夏初,怎样观察
那刚刚泛出曙光的黎明,
阳光的移挪,大气的流动。
沿岸的湖水黝黑,
悬崖下是长久的昏暗。
天稍有一丝光亮——这时
小枞树的尖顶就把颜色变。
桥的轮廓显出来了,
苍穹一角在湖岸深湾高空
开始褪色,更换华彩。
突然完全变得翠青。
正在破晓……天空明媚又清新,
夜宿地的残火还在燃烧;
人心里觉得多舒坦啊!
好像永不曾有过苦恼。
(以上《在这片草原上》等三首译自《星》1956年12月号,
译文刊于1957年11月号《延河》文学月刊,张洪榛校)
土 地
格·巴基略夫
为了这块土地人们曾牺牲,
四十年代时这里进行了战争。
似乎,同志!不是昨天吗?
我们还卧在维堡的冰雪中。
今天在卡累利的峡谷里,
郁紧香开花、白头翁鸟畅鸣,
细雨像倾出喷壶般浇洒,
平伏的黄瓜满田垅。
这里,林间的湖泊泛着银光,
四周树木环绕像是围墙;
它,洁净而又清幽:
把旅行人从酷热中解放。
这里,小溪在多石的河床中流淌,
松树在石缝中成长……似乎故意地
各种各样的游览者都看中了
这美丽而舒犷的地方。
寂静的狭径、林中的空地,
人们停留的足迹清晰;
玻璃瓶子,罐头盒——
“豪饮”和大嚼的残余……
流水爱抚着温暖的石头,
睡莲挂住了船艇。
我向四周眺望,很困惑,
老实说,我怎么也弄不清。
——宛如怕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人们头天晚上就把它
走遍、唾污、弄脏,但是,
应用嘴吻这战斗的土地!
土 地
格·巴基略夫
为了这块土地人们曾牺牲,
四十年代时这里进行了战争。
似乎,同志!不是昨天吗?
我们还卧在维堡的冰雪中。
今天在卡累利的峡谷里,
郁紧香开花、白头翁鸟畅鸣,
细雨像倾出喷壶般浇洒,
平伏的黄瓜满田垅。
这里,林间的湖泊泛着银光,
四周树木环绕像是围墙;
它,洁净而又清幽:
把旅行人从酷热中解放。
这里,小溪在多石的河床中流淌,
松树在石缝中成长……似乎故意地
各种各样的游览者都看中了
这美丽而舒犷的地方。
寂静的狭径、林中的空地,
人们停留的足迹清晰;
玻璃瓶子,罐头盒——
“豪饮”和大嚼的残余……
流水爱抚着温暖的石头,
睡莲挂住了船艇。
我向四周眺望,很困惑,
老实说,我怎么也弄不清。
——宛如怕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人们头天晚上就把它
走遍、唾污、弄脏,但是,
应用嘴吻这战斗的土地!
同乡人
阿·切普洛夫
他是我的同乡人,以乐观闻名,
全力驱动了摩托车,
在每个劳动日开始之前
沿村各处传递着新闻。
穿着火红的羊皮袄,
在雪原上刚一出现——就没了踪影——
给这自以为是男子汉的算算吧:
小邮递员才十四岁年龄。
每次他飞驰到村中,
他把任务看作份内的劳动。
但是今天怀着多大的“火气”哟,
他在路上已不能递送。
机器停了,摩托发了喘,
冒了股子灰蓝色的烟。
该递送的邮件都没事干,
在昏暗的口袋里受磨难!
这欢乐的小伙子也出口
大声地咒骂了起来。
晚霞里,白天只剩下一条细边,
勉勉强强天光还能照着人脸。
然而,他仍阻留在半途中,
莫非这回得给小伙子
找个雪撬,请求一下援助?
但此刻它到底在哪儿爬行?
小心打开发动机钻研,
催促自己修理得更快点·——
这时他听到一切都心烦,
无论鞘车滑木的嘶声和马的鼻喘。
这是纳扎尔爷爷,像古罗斯的沙皇
半倚半卧在自己的雪撬上,
忽然沙皇般庄严地向他搭话:
——抓紧你的摩托,让我来拖它!
十四岁的邮递员沉默不言,
也不朝上抬起眼睛的视线,
可是(也许本来就该看见)
他怎么样把车子就那么修完。
在自己胜利的光辉刹那间,
怀着怎样调皮的喜欢,
怀着怎样的尊严,从老爷爷身边
他急驰过去——只剩卷起的雪尘如烟!
老爷爷放声哈哈大笑,之后
便陷入沉思,凝视着雪地:
“我不过顺嘴说说,莫要介意
你这个俄罗斯的暴脾气。”
露 珠
花园历来满是鸟儿的歌唱。
似乎像在手掌上一样,
清晨的露珠还稳睡在
葱翠闪光的叶子上。
金色的阳光还没有
向她把敬意呈献。
在枝蔓荫影里,这滴露珠
看来只是平凡的小水点。
太阳射进枝桠织成的网,
温柔抚摸每片嫩叶的面庞,
这就赐给她了美中最美的
钻石般明艳的华彩亮光。
花 朵
夏天南风从高空带来
蒸人欲睡的暑热。
我看见,他认真挑选
娇嫩美丽的花朵。
可能是去赴约会,
也说不定,很急迫
用花朵来装饰
他的桌子,他的住所。
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聚集那么多花朵,
咳映进他眼里的,
只是矢车菊的蓝色。
还有别的——皓白,
如高山上纯洁的积雪……
爱上了花以后的人哟,
就会变得雅致温和。
(1957年5月马家骏译自《星》1956年12月号)
夜间雷雨
瓦·谢夫涅尔
在黑暗而平静的水塘上,
突然,神秘的电火闪耀。
那闪电是雷霆的笔迹,
瞬息间留下光痕一道。
好像读完了从高空
降赐给大地的圣裁,
水面、草地、灌木丛,
立即全都活跃起来。
在光滑的雨栅栏后面
老槭树们黑色的轮廓
躬弯了身,又分开手,
恰好似在上体育课。
带火的隆隆声在轰击,
黑暗与光明在轮替……
觉得好像就在身旁
老天用头在撞击大地。
(译自《星》1985年9月号)
冬天的图景
[乌克兰]丽娜·科斯琴柯
苹果树颠摇,把窗户敲。
花园还没全连根拔掉。
她徘徊,也不需谁通报,
侥幸地在将主人寻找。
可是找不到,这儿房子不少,
都是石头造,严寒更加狂暴。
她站在别人家的门槛旁,
而汽车房里凶狗在咆哮。
(译自《旗帜》1985年9月号)
无 题
戈·格拉索夫
我们豪迈地歌唱卡秋莎,
正当苹果和梨花开遍天涯。
这首歌是她脸上的微笑,
但世界被地狱的火焰烧塌。
烈火环包中在烤焦、抽搐,
爆炸使空气酸臭,把人闷煞。
但是卡秋莎之歌在微笑,
正像苹果花和梨花繁茂,
营长皱眉用望远镜瞭看,
维斯拉河彼岸
古老的石头在燃烧。
(译自《星》1985年9月号)
(以上《夜间雷雨》等三首
刊于1986年2月16日《陕西日报》)
叶尼塞河上下
阿·普罗柯菲耶夫
漫天洒着密雨细浓,
我们顺着叶尼塞河航行——
一群爱护森林的伐木工,
矫捷灵敏的放筏英雄;
技术专家们活泼逗趣;
无心浏览风光的是
叶尼塞河上的渔翁;
还有一伙休假的士兵……
咦,为什么士兵却不安睡,
离开了甜蜜的梦境?
只是依着舷栏痴呆眺望
叶尼塞河美妙的风景:
看那回旋翻腾的河水汹涌,
看那田野鲜花的艳容,
看那伊尔库特姑娘
美丽健壮的姿影。
﹡ ﹡ ﹡
叶尼塞河深广浩荡,
黄昏时一片灯火辉煌。
我们抵达热闹的码头,
争买鲜红的越桔一尝。
虽然大河在寒冷的北方,
而越桔却顺唇流出蜜浆。
看哪!无数船只在这儿泊航,
严寒里还矗立着新的村庄;
要说这里是一片荒凉,
那真是一派胡言、满纸荒唐。
﹡ ﹡ ﹡
云彩伴着春光升起,
凝留在蔚蓝的天际,
她展开美丽的锦衣,
倒映在叶尼塞河里。
西伯利亚伸延出大道,
蜿蜒在丛林、峭壁;
西伯利亚广阔无比,
它险峻、深幽、绮丽。
船儿沿着曲回的河岸
飞驰过无数丰饶的地区。
迎着河风袒开衣襟吧,
让胸膛爽快的呼吸。
叶尼塞啊!你奔流不息,
可水电站就要把它截断拧系!
……我们在叶尼塞河上飞航,
漫天洒下浓密的细雨。
(译自1961年10月7日苏联《文学报》)
雷雨之后
阿·切普洛夫
雷雨已过,从头顶,从海洋上空,
又同您顺着岸边,漫步轻轻。
空气飘过夏园,散出清香,
只因刚才用大雨冲洗一净。
大地和天空——整个浸在活跃的光彩中:
蓝天是这样明丽,广阔无垠,
海洋的彼岸便是游子的故园,
那只白色的孤帆就是我们的命运。
(译自《星》1985年9月号)
夏 末
格·巴基略夫
拂晓,园中篝火还在燃烧,
白头翁鸟正宛转地鸣叫,
准备上路吧,夏天快要完了!
但没能使人想起夏天有什么好!
阴郁的八月,使人烦恼。
它吹透窗棂,悄悄来到。
你在哪儿?何处将你寻找?
露台紧紧遮掩,楼空人杳。
从清晨起,滥熟的唱片
反复哼着烦人的小调;
你毫无信心,意气沮丧,
低头走远,小路弯曲迢遥。
海上是多么的宁静,
排浪懒懒地向前滚动。
小树林全涂上了华彩,
一片斑斓的金黄红橙。
潮湿的雾由沼泽上飞起,
从朽树洞散出蘑菇的香气;
似乎有人悄悄送来消息:
说是秋天已降临大地。
但是你一个人忧虑地站在
大概什么地方的街头和荒郊。
多么冷清啊!秋天在门槛上了,
但没能使人想起夏天有什么好!
(译自《星》1956年12月号)
(以上《叶尼塞河上下》等三首
刊于《咸阳师专学报》1992年第1期)
列 宁
[亚美尼亚] 西·卡库季疆
在美丽如画的田野间
中国胜利的旗帜上,
你似乎就是中国人;
当阿拉伯人亲切地提到你,
你宛如阿拉伯的农夫;
在几内亚人胸前的蓝瓷徽章上,
你仿佛与几内亚人一样;
在产生过明哲的印度的雕像中,
你俨然是印度的贤明。
一个普通人的名字,
从伏尔加河的岸边,
传到世界每条河流,
进入所有国家的历史,
响彻在每种争取自由的语言中。
春天,
既没有尽头,也没有结束。
所有的大地,
所有的民族,
所有的心灵,
都怀着无限的爱
承受你播下的种子,
你溶合了每种血液,
使血液更新!于是——
在美丽如画的田野间
中国胜利的旗帜上,
你似乎就是中国人;
当阿拉伯人亲切地提到你,
你宛如阿拉伯的农夫,
在几内亚人胸前的蓝瓷徽章上,
你仿佛与几内亚人一样;
在产生过明哲的印度的雕像中
你俨然是印度的贤明。
(译自1961年8月19日苏联《文学报》)
田野里
阿·切普洛夫
田野蛰伏着,森严的雾中
远处的树林在沉睡。
路旁只有一座小坟
伴着天上的白云。
这里躺着个不知名的士兵。
一片宁静的麦海
好像同它活着的主人
畅快地高声谈笑。
坟顶上空星星在闪烁——
日日夜夜放出光芒。
有生机的田野,保卫着
埋葬在这里的士兵。
(译自《星》1956年12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