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后院的屋角，出奇的长出了一株野生的苘麻。因为难得，所以我对它格外呵护有加。欣喜之余，回首一段尘封的时光，并以《苘麻》为题记之。——题记
故乡的苘麻
杆青，枝青，叶青，果青
在小诗里
感觉青麻要比苘麻好看
所以
我就把它唤成了青麻
枝繁叶茂的青麻
是幽会情人的隐身草
传世的佳话见证于
《诗经》里的《王风·丘中有麻》
青麻的身影消失久矣
在童年
它是故乡的沟沟坎坎里
大片大片的好风景
八月的青麻
在枝枝杈杈上开豆大的黄花
结皇冠状的麻果
我们都管它叫：麻梭儿
饱满的麻梭儿好吃也好玩
剥去麻梭儿圆鼓肚的
青皮儿
就能得到莲子样清香四溢的
小馒头
奇异的果肉
那是颗粒状雪白的麻子儿
抱成的团儿
麻梭儿果形奇异
一个半球托举一枚徽章
又恰似花托
擎起一盘共和国的齿轮的密码
哦，那一年
母亲用麻梭儿的玉玺
为锅里的糖馒头，加盖官印
那一年
我用麻梭儿的花朵
为好玩的胶泥
印上了，太阳光芒四射的图案
桑麻之村，风物迷人
苏轼《浣溪沙》云：
麻叶层层苘叶光
谁家煮茧一村香……
青青的苘麻，叶子宽阔
奶奶拾掇发面的酵母
用的就是
一片一片的麻叶
桃形的麻叶有心形的圆
暖风扑面的味道
散发出来的，是熏熏的香
麻叶有麻叶的好玩
那时候我们都喜欢让左手的五根手指合围
聚拢成圆桶
然后掐一枚麻叶盖住
顶端的窟窿
用右手的掌心猛地击打下去
被击穿的麻叶就会发出
啪啪的，爆竹的清响
苘麻叶的质地
柔和极了
如果你错过了流沙和羽毛
那么，你现在触摸它
就约等于你抓住了，初恋的梦的衣裳
深秋
用镰刀或撅头收割青麻
这时熟透的苘麻子
全都变成了黑色的沙粒
放在嘴里，越嚼越香
那一年，四叔用
炒好的黑麻子撒在池塘喂鱼
大鱼小鱼
一拉就是一网
沤麻很辛苦，那时候
将一捆一捆规整好的青麻
弄到水坑里
沉到坑底沤起来，等到将麻沤熟
好像需要一两个月
剥麻最烦人
当腐烂的苘麻从水下的污泥里捞出
当你为一根根
粘糊糊的苘麻抽筋扒皮
那腐尸般的恶臭
真的能让你，一次受个够！
其实
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涮麻
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毕竟，干这样的活
也是一个玩水的好机会
现在想起来那涮麻的动作
也跟涮火锅的动作
差不多
双手把握一袭两米左右的麻批子
左荡右荡，一如神龙摆尾
如今想来
也算是多年以后的现在
自己为自己提前
梳理了一下，三千丈的白发
晒干后的白麻柔软漂亮
用它打绳，拿它卖钱
喜事绝对派不上它的用场
一旦有唢呐响起
披麻戴孝的人
就会不自觉地乱成一团麻
到头来，麻杆最好的去处
就是用轻飘飘的火苗
为古老的药锅，文火煎药
煞白的麻杆
酷似失色的情人
重量
也只有骷髅的轻
但，青麻杆
仍然有刀剑一样厉害的一面
那些年
母亲都是将它
压在枕头下，驱鬼辟邪
……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
当我从面前这株130公分高
发了16根杈
结了大小60只麻果的
野生苘麻上
小心翼翼，且心痛地摘下一枚
麻梭儿
品尝、咀嚼往事的时候
这，30粒
富含芝麻香的
雪白的肾形苘麻子
在我，读你千遍不厌倦的
唇齿之间
你们，可曾遇见千年之外
《诗经》里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的
青梅竹马？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