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陈道俊,网名追风,青岛西海岸新区人,山东省诗词协会会员,青岛诗词协会会员,六汪镇文学艺术联合会常务副主席兼总编,都市头条认证编辑,青岛西海岸新区诗歌学会副会长,喜欢写作,文字朴实。作品常见于文学出版社及网络平台。
那年,我心疼
陈道俊
那年,我七岁,我懂得了什么叫绝望,什么是心疼。
那天早上,我起来后洗完脸,正等着吃早饭。不知道怎么了,娘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脸色很难看。我有点害怕了,走出了屋子,爹在院子里低着头抽闷烟。我走到爹跟前,小声问爹:“爹!你们怎么了?娘怎么饭也不做了?”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吱声,又低下头抽闷烟。我看见爹的眼睛红红的,猜想一定出大事了,难道爹和娘……我没敢再问,只是傻傻的站着,看着爹卷纸烟。爹突然站起来,把烟蒂狠狠的往地上一摔,用脚揉得稀烂,然后走到墙根把自行车推到我跟前,搂起我把我安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我就出了村子。爹骑上自行车疯了般在乡间的小路上飞奔,我没问爹要带我上那去,因为之前爹高兴的时间或者郁闷的时候都会骑自行车带我出去玩,去的最多地方就是村头西山山顶上。山不是很高,山顶有一大块青石板,我跟爹坐在石板上看天空的云,看山坡上的野花。爹有时候会采几朵野花插在我的小辫子上,我会站起来转着圈,让小辫子飞起来给爹看,爹笑得很灿烂,爹会对着天空大喊“我闺女太俊了。”我也是高兴的撒着欢儿笑。
爹带着我翻过两道山梁了,我从来没来过这条路。我问爹:“爹!你带我去那儿?”爹不吱声,只是晃着身子蹬自行车。我急了,我捶着爹的脊梁问:“你到底要带我去那儿?”“我带你去找你亲爹、亲娘。”我懵了,“爹!你胡说什么,难到你不是我亲爹!”爹哽咽着,说:“我不是你亲爹。”我哇的一声哭了,我刚要跳车,爹一只手从背后搂住了我,“别跳车,坐好了!”我使劲挣扎,车子摇摇晃晃的,爹使劲搂着我。我哭啊,我捶着爹的背哇哇大哭,我绝望了。不知又走了多久,进了一个村子,走到一家门前,爹下车把我抱下来,扯着我一只胳膊就进了那家人家。院子里一个满身污垢的老太太,老太太见我俩进去,立马慌了神,老太太大声吆喝我爹:“你把她送回来咋?她爹娘都离婚了,家破人亡了,谁养她?”爹一声没吭,抱起我出了院子,把我放到自行车后座上,骑上车又疯了一般往回跑。

爹带着我一气翻过两个山头,在一块朝阳地停下来,爹把我从自行车上抱下来,找一块平坦的田梗坐下,又把我扯到他身边,搂着我的肩膀把我安坐在他身旁,掏出纸烟卷巴着。我依在爹身旁,抬起脸问爹:“爹,你怎么把我带回来了?不把我送人了?”“不送了,我心疼!”我哇的一声扑进爹的怀里,爹抚摸着我的头,泪水叭哒叭哒滴在我脸上。我一边哭,一边撕打着爹,爹抽泣着给我擦着泪,我委屈死了。
我哭够了,我问爹:“为什么要把我送人?”爹叹了口气,说:“你娘怀上了,因为你不是亲生的,她有自己的孩子了,就非要把你送回去。”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把我送走了。从那刻起我长大了,我要学着乖,我不会再撒娇了。
爹又抽完一根烟,起身把我抱车后坐上,精神好了很多,骑上车又象以前带着我兜风一样了。我搂着爹的腰,把头贴在爹的脊梁上,暖暖的。
我跟爹一进门,娘看见我立马火了,“不是让你送回去吗,怎么又把她带回来了?”“我不舍得,我心疼。”我胆怯的跟娘说:“娘!别送走我,我会乖乖的,听娘的话。”娘看了看我没说话,我看到娘的眼圈也红了,爹给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进屋,我进了屋,趴在窗上看着爹娘吵吵了一会儿。娘进屋做饭了,饭做好了,娘招呼我下炕吃饭。我乖乖的下了炕,走到饭桌前惊讶的发现,娘竟然还炒了一盘肉。我哭了,爹娘也哭了,那盘肉虽然很稀罕,闻着也很香,但谁也没吃一口。
从那时起,爹娘就成了我的养父养母。来年娘给我生了个弟弟,全家高兴的不得了。从那以后,娘就偏爱弟弟,我放了学就帮娘照看弟弟,做家务,尽量讨娘欢心。爹一如往常的爱着我,袒护着我。

那年,弟弟有几岁了,我正跟弟弟玩,娘不知为啥心情不好,莫名其妙的拿我撒气,一边骂我,一边扇我两个耳光,正好爹进门撞见,爹大喊一声:“你打她干嘛,你打她我心疼。”爹推出他那辆生锈的自行车,招呼我上车,我上了后坐,爹带着我一气上了西山,我跟爹坐在那坐大石板上,微风轻轻的吹着我的散发,我望着山坡自由自在的山花,我的心如同放飞的风筝,飞的很高,很远。我不自卑,我不气馁,因为我有爹,爹站起身指向天空那几朵白云跟我说:“等你长大了,爹就撒手不管你了,你就成为天上的那朵白云,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是属于你的天空。”
我又撒了一次娇,我跳起身爬上爹的后背,爹背着我转了几个圈,那山,那云都跟着我转,我突然觉得爹背不动我了,爹背着我很吃力。我挣脱了爹的手,站在爹对面看着爹,我说:“爹你老了!”爹说:“爹没老,爹再住10年也背的动你。”“爹!等你真的老了,我背你,就象你背我一样。”爹笑了,笑的很爽朗,“好!我等着,下山。”我牵着爹的手,就象牵着一棵大树,一棵遮风挡雨,护我成长的大树。
那年,我十八岁,正在读高中,村里有个媒婆找到娘,说给我找了个好婆家,男方家境很好,给礼金不少,娘一听动心了,找人捎信让我回家,我以为家里出什么大事了,急火火的回了家。我回到家,我问娘叫我回来出啥事了,娘说给我找个好婆家,不用上学了,我一听,如同晴天霹雳,我懵了,当我回个神来,我跟娘说:“我不会嫁人的,学我一定要上!”娘火了,骂我没良心,娘越骂越上火,正好爹回来了,爹跟娘讲了很多理,娘鬼迷心窍,爹怎么说娘就是听不进去,爹说:“闺女学习好,会有出息,你不让她上学,让她嫁人,断了她的前程,我心会疼,学一定要上,决不嫁人!”
那年,我考上了我理想的大学。爹把家里唯一的一头牛买了,给我凑够了学费,娘说:“你把牛卖了我心疼。”爹说:“我闺女上不了学,我心更疼。”其实,这些年为了我,娘跟爹没少吵吵,每次吵吵,娘还是得顺从爹,虽然娘偏向弟弟,我从来都没记恨娘,我知道娘为了这个家,也不容易。
那年,我大学毕业,我找了个理想的工作,收入颇丰,我有能力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了,我不想让爹娘再那么辛苦了。我每次回家都会给爹娘、弟弟买很多东西,给娘买身好衣服,再给娘塞点儿钱。爹娘整天美滋滋的,逢人便讲闺女孝顺。
那年,我接到娘的电话,娘说爹病了,病得厉害,我听完立马开车赶回家,进屋看到躺在炕上的爹,我的泪哗哗的流过下巴,我跟娘说:“给爹收拾收拾用的着的东西,马上去医院。”爹攥着我的手说:“咱不上医院好吗?我这个病我有数,去就是浪费钱,治不好的,别去了。我不拖累你了。”我依在爹身边,握着爹的手说:“爹,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你,我不给你治,我会心疼,会疼一辈子,你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还没尽孝呢!你觉得我能就这么眼睁睁的让你走吗?”爹看着我,用颤抖的手擦着我的眼泪,说:“傻孩子,我何尝不想多陪你几年,我只是不想拖累你!”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起爹搂在怀里,“娘,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 爹的手术很成功,术后身体恢复得很快,半年后又能骑自行车上西山了。
那年,我结婚了。我在城里买了房,特意买了个宽敞的,三室一厅,我想把爹娘接到身边。劝说了多少次,爹娘始终没答应,无耐,只有爹空闲的时候,把爹接来住些日子,娘放不下家里的事,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那年,我又回家接爹娘,特意让爹骑着自行车带我去了一趟西山。走到山下,我牵着爹的手走到那块青石板上,西山依旧是我童年的模样,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野花还是那么娇艳,那么清香,鸟儿还是那么自由自在的飞翔。唯独眼前的人苍老了许多,我看着爹满脸的皱纹,斑白的发须,我的心好疼,好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