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是活着

                文/武立群

     尼采说，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他就可以忍受生活加诸他的一切苦难。可见苦难是生活永恒的伴侣。人和人所不同的，就是有人知道自己忍受苦难的意义，而另外一些人并不知道。知道的人有知道的好，而不知道人也并不见得就不好。无所谓揭开生活的表象去窥探真相，因为生活的真相或许并非所愿，与其如此倒不如糊涂一些，反而会活得清净自在。   

     活着就是活着。如一朵花，或一棵树，在人世间经历自己的经历。当芳华落尽、生命枯萎，那就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这是我小时候奶奶的感慨。那时我哪顾得上这些，满眼的盛事浮华，和蓬蓬勃勃向上的生机。等到几十年过去，亲爱的奶奶已不在人世，我却常常忆起她的音容话语。眼中的世界慢慢变成奶奶的世界，周遭发生的事情变成她周遭发生的事情。从经受痛失奶奶的悲伤开始，生命就一直在失去着。那曾经时时令人惊喜的世界，接连不断制造着一出出让人悲伤的故事。近几年这样的悲伤越来越多，有时来不及从一个悲伤中走出，另一个悲伤就汹涌地扑面而来，层层叠叠地堆积进我的生命，让我喘不上气来。恍然明白我们这一茬生命，是在一个个被自然收走，就像我们当初孤独地一个个来临人世。

     那为什么悲伤呢？当时间一点点流逝，悲伤挥之不去。令人悲伤的是孤独啊！它像这人世的魔咒，在我到来之前就已存在，伴随过我的一生，终将送走我后而迎接新的生命，开始新的轮回。我只是孤独的长路上一个匆匆的过客，只能走一段旅程，有缘遇见被孤独引渡的少数有缘人，发生一些喜怒哀乐的故事，爱或恨、悲或喜，都只是生命的一种存在方式而已。然而，看过这世间万事万物的心，总是在某一天清晨醒来时，会在阳光下微笑，或者在幽深的长夜哭泣。王阳明说，你看花时，花与你同开，不看花时，花与你同寂。当你看过一朵花，就不能不放这朵花在心上，今生就有了它的枯荣兴败。人生的孤独，就是那花仍在你心上时，你的生命里却已经不再拥有它。

     余华的《活着》以前是流着眼泪读完的，现在再读仍然泪流满面。那《活着》中的苦难是那么地广大无垠，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无法逃脱它的魔掌，这是谁的过错呢？似乎谁也似乎无法为那样沉重的苦难担负得起责任，但这样重大的苦难与其中的每个人又怎么脱得了干系呢？家珍、凤霞、有庆、二喜、苦根，他们各自的命运都是那么地凄苦悲凉，家珍被软骨病和儿女双双离世打击致死，凤霞死于产后大出血，有庆死于医院过量抽血，二喜死于水泥板砸落的事故，苦根则是饥饿时吃毛豆撑死。苦根和有庆还都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啊，就那样地死于非命，尤其让人伤心落泪，为他们唏嘘不已。而福贵一直一个人在人世间活着，从一个挥霍豪赌的恶棍地主少爷成为一个连一家人生活都无法支撑的最底层的旧式中国农民。他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确确实实在福贵中活过，却最终被自己亲手将祖上的地产赌光输净，下半生在贫困孤苦中将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地送走。一个大半辈子不能福贵的农民叫着福贵的名字，到最后养着同样叫福贵名字的耕牛，他在田里呼唤福贵的名字，呼唤家珍、凤霞、有庆、二喜、苦根，仿佛呼唤他们幸福的一家人，他们都还在一起安稳地生活。这样想着福贵似乎才是福贵，有血有肉有灵魂，曾经在这世上真实地生活过。这样想着福贵才不会孤独，始终怀揣希望，对于人间仍存留着一份眷顾和怀恋。

     现实中，我们都是带着各自《活着》的剧本而来，或许其中的剧情和内容并不相同，但隐藏在细碎琐屑生活下无力的掌控感，面对人生起伏挫折时生命的悲喜愁苦，对世界真挚的爱，和对命运的坚强不屈，让我们高度契合彼此认同，成为了在这世上感同身受的人。孤独却仍有着前行的力量，艰辛但仍有着收获的喜悦。在人生的前方，始终有仰望的星辰大海，希望的灯塔晨曦，吸引着我们向着远方不断行进，感受生命收获的喜悦欢欣，从而赋予丰富深刻的人生意义。

      我惭愧曾经质疑过，身体或是智力残障的人，他们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们有什么活着的动力？甚至我想，如果我是那样艰难地在世上苟且偷生，我决计选择自行了断。这些年轻时的想法，经过时光的打磨销蚀，发现在自然和大千世界面前，显得那样地浅薄无知。人生而为人的平等，就是我们平等地对待生命的态度，接纳他人和我们自身的不同，身体或是智力上的问题已经为他们带来了种种艰辛不易，我们当抱持最大的诚意并友好地善待，这才是散发着光芒的善良人性。我们出生时那么地柔弱，年老时同样会孱弱不堪，而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潜藏风险，上一秒健步如飞，下一秒就有可能躺倒不起，或是遭遇横祸变得残疾，甚至无情地被世界弃之而去。面对人生的厄运和死神，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为什么我们有着不该有的骄傲和优越感呢？

      生命是一口深井。不断地向深处挖掘，会感到黑暗无助。我们应该适时地抬头仰望，寻找那一束头顶的光亮。并在这束光亮的映照下，深深地弯下腰来，虔诚地向更深之处挖掘，清冽的泉水，地下的矿藏，甚至只是更深处毫不起眼的岩石，都是我们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宝藏。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向宇宙、世界和人类不能停止的探寻，热爱丰盈美好，为生命涂上五彩缤纷的颜色，享受当下活着的每一个时刻。就像对生命顿悟之间，相信活着就是活着。真好！

作者简介:

 武立群，籍贯陕西岐山，机关工作人员，都市头条签约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