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诗
今天是阴历6月19日，是我真正的生日（阳历6月19日是档案生日）；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懵懵懂懂的时侯，把生日当作过节，盼望着。全然不知，母亲生我的这一天，是她最难受、最痛苦的一天；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直至我一声嘹亮的啼哭，才露出轻松而满意的笑容。上秤秤，我的乖乖隆地咚，九斤七两。
庆生，最该感谢的人是母亲。母亲给我过生日时，手擀面切得是又细又长，寓意着象奔腾不息的江河长命百岁，所以叫长寿面。还为我添置新衣服、新鞋袜。新衣服不一定是新布做的，也包括大改小。鞋子肯定是新做的，鞋面是在用旧布糊的骨子上，蒙上新布；鞋底是在多层的骨子上，用顶锥戳一个洞，然后再用长针穿着的腊麻线，密密麻麻地纳成的。这鞋底纳得虽然是结结实实，依然是经不住孩儿们上下乱窜，风里雨里的折腾。因此，在我母亲那一代，劳动妇女手指上戴的不是金戒指，而是做针线活专用的金属顶针。
新中国是在旧社会千疮百孔、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那物质不丰富，缺衣少食的年代，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民以食为天”。两人见面，互致问候，口头禅是："你吃过了吗？”如今已渐渐演变成“你好！忙啥呢？”还有那多子多福的惯性思维，每个家庭有四、五个孩子是常态。这便考验着母亲的智慧和持家过日子的本领。我的母亲就是勤俭持家，吃苦耐劳的好手。我家住的地方，是在如今的人民大会堂南侧、一排12间的小瓦房，我家在最西侧的三间。那个时侯，四周都是农田，我母亲硬是从生产队的大田里，据理力争也好，强词夺理也罢，在房前屋后以及西侧都圈下了自留地。我父亲在地委做裁缝，手艺好，人缘好，生产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生产队叫孙大庄，是以蛮不讲理和聚众闹事出了名的。现在回想起来，地处闹市（现在的汽车总站、汇通市场、长荣京剧院所在地），在土地不断被征用的情况下，失去土地，便失去了生存空间，能不表现出拼命的挣扎和抗争吗？《红灯记》中的唱词很实在：穷不帮穷谁照应，两颗苦瓜一根藤。孙大庄对我们家表现出来的同情和宽容，我永世难忘！我与那一带的同学，相处的都很好。我母亲见父亲给人家做衣服，还不好意思收取工费，怎么能养家糊口？便在自留地上长粮食，种瓜点豆，养猪养鸡养鸭，精打细算地安排全家生活。每到开学期，母亲领着我们去卖猪以及鸡和蛋等，交四个孩子的书本学杂费。山芋丰收，一是切成山芋干，二是窖藏。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我处在长身体阶段，成天喊“饿”，偷吃家中的山芋干，母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趴在地上，取窖中的山芋时，看到腐烂的，会心疼地掉眼泪。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盼快快长大。后来我从毛主席诗词“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的字面上，悟出了道理：窖中温度比外面高，山芋破皮或有虫疤处，率先变质。在幼小的心灵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父辈不但受穷的苦，也受没文化的苦。
日子熬呀熬。一九六五年，大姐高中毕业，进厂；二姐初中毕业，参军，家中的生活负担减轻。然而，儿行千里母担忧，依靠鸿雁传书，每月不断，由我这个小“秀才”来完成。但有件事情，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难以释怀。
话说二姐在安徽当兵，远隔千山万水。但部队是供给制，生活不成问题。大姐在淮阴地区所辖的盱眙县，离家较近，且厂里经常有拉货的车。无论是大姐探家返厂，还是厂里来客，母亲都要做三合炒面给大姐。所谓的三合炒面，不同于单一的炒面，是面粉加猪油和糖，放在铁锅里炒制而成。母亲炒面时的样子，犹如“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般的专注。随着锅铲的不停翻动，那飘出来的香味，将我的肠胃，吊得是咕咕地响。饥肠辘辘之下，才知饭菜更香。母亲在往大口的玻璃瓶里装面时，我眼巴巴地看着，口水直淌，多么想剩下来一点，让我也尝尝。奇怪的是，每次都绢滴不剩，正好一瓶。开始想不通，后来明白了：母亲手中有数，她不会少，既使多一点，也可以捣一捣，压压实。我有时做梦，梦到我也去外地工作，终于吃到了妈妈做的三合炒面。前些天，我与大姐谈起小时候的往事，她比我大9岁，体会更多。忆起小时候的生活困难和父母的恩情。我们都是泪眼婆娑，哽咽不已，我对大姐说：你们两个姐姐离家较早，我长大懂事了，看到父母对你们的惦念，真是无时无刻地挂在心头。例如，你30多岁时得了乳腺癌，父亲立刻去上海，托亲戚联系华山医院赫赫有名的医学专家做手术，至今平安无事。父亲回来后，安慰母亲的话，我都记得。还有，母亲给你做的三合炒面，全家人舍不得吃一口，我至今都不知其味。这番憋在心里五十多年的话，说出来后，我们姐弟俩都是热泪盈眶！一阵沉默后，大姐十分动情地说：你没有吃过三合炒面，为姐的实在是不知道。啥时候，我来炒给你尝尝，弥补这份遗憾。
俗话说得好：树高千尺总有根，养儿才知报娘恩。只有自己生儿育女，才知道为人父、为人母的辛酸和不容易。没有千辛万苦的经历，哪里有痛彻心扉的感受，哪里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如今，父母早已离开了我们，我也进入暮年，终于大彻大悟：母亲生我时，剪断的是我血肉的脐带；母亲升天时，剪断的是我情感的脐带。父母不在了，再没有人喊我乖乖；再没有人无私地对我关爱。父母的恩情，今生今世报答不尽。
2023.8.5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