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煤者说》之二十五(五首)
文/冯强生
难忘的黑夜与白天
细数你井下的黑夜
应多于山外的白天
深巷尽头的你
被命运颠倒黑白
井口是黑与白的分界线
从白天进入黑夜仅需几步
而从黑夜回到晴朗的白天
须经历曲折迂回的攀爬
既然逃避不了黑夜
那就黑得再深入一点
黑得更纯粹
黑得更强悍一些
黑得心安理得
黑得隐而不发
如果从黑夜平安归来
回到敞亮的白天
那就大肆铺张浪费热水
将简陋的澡堂
当做豪华汤池
让云朵般的肥皂沫
飘遍全身
以土豪桑拿的方式
奢侈一把
不为别的
只为临时还给人间
一个白白净净的汉子
话题
井下的话题
有意无意避开黑色
如果实在绕不开
那就祭出黑色幽默
话题可以很黄
也可以很香甜
譬如山外的白美人
如何爱上山里的黑脸汉
譬如各种山珍海味
竟能摆满逼仄的井巷
更多的是慨叹日子艰辛
岁月难熬
身体磨损严重
而最爱拿出来炫耀的
无疑是家的温馨与快乐
绝不去触及
一步之遥的鬼门关
多去赞美
头顶上厚土层之外的阳光
畅想一下
超越现实的未来
没有馅饼
那就画饼充饥
我们谈论的话题
看似不着边际
其实都很近
只有话不多的“贵州佬”
和多嘴多舌的“川娃儿”
有时候扯得太远
因为他们的故乡
和他们的家
都在一千多公里之外
捕捉朝霞与月光的人
从矿山走出来的易发生老师
已届耄耋之年
他有一架怀旧的相机
和一系列尖锐的画笔
我曾是他镜头内的煤黑子
亦是他画卷上的主人翁
唯一遗憾的
不是他聪明而又顽劣的学生
多年以后
因黑色的诗句结缘
因香茗成为忘年交
因他写意的墨迹
与煤炭的色泽相似
心里的珍宝
终究藏不住
他就像我身边的那座
熟悉的黄荆山一样
黑煤书
只能用纪实的体裁
去记录黑煤
描写那些挖煤的汉子
只能用严谨的修辞
于地面之上去叙述地下
方格里才会落下
粒粒黑炭一样的文字
只有体会过生死
见识过黑白反差
对抗过命运的人
才有资格执笔
借一座伤口愈合的大山
作为封面
用父兄的真实故事
作为主题
将他们刀刻般的形象
作为插图
用平安无恙的最大公约数
以及后来阳光明媚的日子
作为后记
或者续篇
散文诗
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让隔壁的黑坨哥
唉声叹气
让病床上的桂花嫂
偷偷抹眼泪
这是一个好消息
也是一个坏消息
很快传遍了整个矿区
而心直口快的我
是最先的传播者
那个白皙英俊的少年
因矿工兄弟们的捐赠
数年后站到了讲台上
文诌诌的他
却一直喊我“老师！”
每一次见到我就说
当年我操笔写的
贴在矿门口显眼位置的
那张捐款倡议书
像一篇散文诗
2023.8.2.
作者简介：
冯强生，大冶市作协副主席，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长江丛刊》《大河诗刊》《百花园》《厦门文艺》等报刊和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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