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屿岛漫行(散文)
李英花 / 文
暑夏的烈日用尽半年来积蓄的热量,炙热大地,人心焦灼,它才心满意足似的。蓝天下明晃晃的阳光,既熟悉,又令人畏惧,我们期待它消散,凝视的眼神里也有了一种神秘和复杂的意味。
傍晚时分,我们驾车来到南海之滨这个久闻其名的小岛。小时候母亲经常跟我提起的汕头妈屿岛,我还未真正来过。
翻看网上关于妈屿岛的攻略,不同人对这个渔村小岛的评价、猜度、喜厌,也影响着我对它的感觉与判断。我告诉自己,要警惕那些他人的感性认知对自己的影响。我需要自己的小岛之行,我个人的在小岛中流淌的那些痕迹,那些认为狭小、单调、简陋甚而会无趣,实际却是依然丰盈的日落,沙滩的小岛空间。

就像岛上唯一的一片小沙滩,它被中间的岩石堆隔开了,无法容纳太多的人群,在人们的印象中它很小,不足于成为一处让游客远迩而来的景点。当我进入小岛时,看到的却是一座朴实、闲适的,值得你花一个下午漫步的渔村。我们沿着环岛路跟着路标的指引往小岛的深处走。海边的民房被涂上各色海味的画作:丰满的鱿鱼,爪牙舞张的螃蟹,灵动立体的虾须。渔民劳作,撒网捕鱼,制作鱼饭,栩栩如生。海鲜排挡,小炒饭店,栉比鳞次,林立在环岛路两旁。三三两两的游人,多是不同方言的外来游客,散落在各处。
从卫星地图上俯瞰下来,我们出现的位置就在汕头海湾大桥的底下,小岛的另一侧,一片空阔的草坪,绿植环绕。轰鸣的汽车声从头顶越过,我们顺着海边修砌的栈道沿着岸势曲折向东南方逶迤而上。来到高处,是一座设计精巧,风格别致的白色建筑,它占据着整座岛最佳位置,在客房里弧形的落地窗前,就可以欣赏到对岸一衣带水的繁华灯光。这是一家民宿,当然入住的价格也是不菲的。
民宿旁边有块大石,镌刻着“妈屿岛”三个红色大字,石上屹立着一座妇女的雕像,她戴笠持枪,神情严肃地眺望远方的海面。据说不足0.3公里的岛上建有两座妈祖庙,妈祖文化源远流长,关于海滨渔村对妈祖的信仰和历史我倒不想多谈,只是对这座妇女石像的由来心生好奇。上网查阅不到资料,请教了当地人,也不得而知。估计是守岛的民兵,但她铁骨铮铮,巾帼不让须眉,定然寄寓着岛上渔民勇敢坚强的精神品质。
“妈屿岛”,因形似一匹泅渡的大马而得名,又因妈祖文化影响,改名为妈屿岛。岛中有着太多这样绝妙的命名:妈屿渡头、天后宫、龙王庙、陶铸亭、妈屿灯塔。蜿蜒的行道,转角处满墙繁花都是一个会激发人无限想象力的世界。
爱因斯坦说,逻辑会把你从A带到B,想象力能带你去任何地方。英国的休谟写道:人的想象当然是非凡的,充满着遥远的不寻常的景物,无拘束地闯入时空中最漫无边际的地方,以便避开被习惯弄得太熟悉的那些物体景象。

我不只是依靠想象,此刻,我就在海滩上。日色开始暗下去,我看到了天空的淡蓝、浅青、蛋黄糅合成有深度的,层次丰富的画布。不远处有浮跃在海面上的几处凸兀的山丘,白色的渡船在深蓝的海水和葱郁的山丘中穿过,水边的一些石头在海床里裸露出来,是海流在拓宽着海床,还是海床在拓宽着海流?
被包裹在内湾的小岛,海涛温软了许多,没有惊涛骇浪,取而代之的是呢喃细语。海水冲过之后的沙子湿漉漉的,却平整干净,我们就这样赤脚散步,一遍遍重复往返地任细腻的沙粒温柔地触摸着脚底。屏住呼吸,闭上双眼,王维“岸火孤舟宿,渔家夕鸟还。寂寥天地暮,心与广川闲”,在这寂静又广阔的天地之间,心绪也跟那宽广的海水一般闲适。
这样一个小岛,它小得谈不上弹丸之地。咫尺之间的海滩,在绵密的沙粒里,隐藏着一个日落的乾坤和博大的黑夜。若远若近的人声,轻轻拍打的海浪声,璀璨的海岸线,好像是久远的梦境,也是恍若隔世的光影。一路走过,绕着栈道走了长长的一圈。是什么裹挟着我前进,是生活,是生活中微小的眷恋,抑或是这舒适的夜风和朦胧诗意的海岸。其实它们并不矛盾,这些都诱惑着我,成为我脸上明媚不定的笑容。
我的长裙翻动,呼应远方的絮语,放下一切的关于职业上该有的端庄得体,迈着松弛的步伐,任性地成为枝头的那片叶子,在海风中摇曳。夜色像捉摸不透的爱人,绕过我身旁,斜斜地照下来,又转过身,留下模糊昏暗的影子。

这个小岛世界与我目下的生活是不在同一维度的,它更深更远,它可以通往亿万年前的大海深处,也可以通往未来的某一天。生命可以是成为礁石中的一枚鱼骨,也可以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当一株海草,甚至是一只雪白的海鸥,在沧海桑田的幻化中,它不曾变化过,又时刻在变化着。生命有多种样态,每一种都值得我们去敬仰和珍爱。
当我的手机弹出信息的铃声,又提示着我,我当前生活的空间:课件、成绩、培训、心得。但这个海岛的夜晚,无疑为我打开一条通道,抵达了想象的远方。原始赤裸的小岛,她真诚地包容着我匆匆掠过的疲惫和焦灼,“一蓬何处客”,它安抚过多少灵魂,在海的摇篮曲中入睡?一个沾染俗欲的躯体实在有愧这份馈赠,只有在这旷大的自然中重新审视自己,唐代司空曙的《江村即事》“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在追求美好事物的过程中难免炙烈执着,学会修一颗勇敢的心,修一颗平静的心,去平衡,去取舍,去承受。
夜色渐浓,月已经爬上小岛的上空。我们驱车离开,我想,我是带着她的一丝气息离开的。

作者简介:
李英花,80后,居潮州。喜欢读书、写作、行走,多篇作品在《韩江》《汕头日报》《中山日报》《潮州日报》《河源日报》《潮州文艺》等报刊发表,多篇散文获省级市级等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