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自白（杂文）
文‖毋东汉
吾乃土地者，专指可耕之土也。或谓之曰：田。地球表面，“三山六水一分田”之田，即平原，可耕之田。“田”字很有趣，南北东西有界畔，所以呈“囗”形，里边一竖一横，表示田中有路、有河渠，以利运输和灌溉，也可视为分享相邻之界畔。遥想远古时，农耕初萌，以苍颉为代表的人文初祖就为我们创造这个“田”字，沿用至今。“田”与狭义的“地”都成为我的名，但不是姓。我有时姓公，有时姓私。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我被人类争夺、佔有、时分，时合，久分必合，久合必分，不一而足。大而言我，称为国土，包括山川原沟；小而言我，称为垄亩。我还被奉为神，有对联曰：“土可生白玉，地能产黄金。”所以，国与国分疆争界，人与人耕田侵畔，纠纷自古有之，说来话长矣。
昔春秋战国时，曾实行井田制。即把我划为“井”字形，中间为公田，四面八方皆为私田。人们既要种好各自私田，还被要求种好公田。公田的收获作为公积金，用于公益事业的花销。那时，人们的觉悟停留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自私层面，“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社会主义思想远未萌芽，而且机械化的基因尚未形成，还处于刀垦火种时代。所以，私田经营得尚且可以，公田则草盛苗稀，甚至荒芜。后来统治者分地到各家，实行租税制度。由于天災地难人祸影响，人穷富两极分化，农民分化为财东地主和雇佣。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农民起义屡屡被利用于改朝换代，新皇帝代替旧皇帝，新地主代替旧地主。直到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把中国历史上最后的皇帝拉下宝座，“耕者有其田”被提上了议事日程。由于资产阶级革命不彻底、蒋介石的背叛，孙中山先生愿望没有实现。
从那时直到1949年土改前，我一直姓私。而且，大部分可耕田集中在少数人手里，是为财东。“耕者有其田”的愿景到第二年土改开始变成了现实。但好景不长，由于天災人祸，不少分到地的人被迫卖地，沦为雇佣。没牲口、没农具、没劳力的人，或卖地，或往外租地，或粗放耕作，勉强挣扎，难获丰收。在这种情况下，“南风细溜溜吹，来了个变工队。”共产党领导土改胜利以后，又领导“一化三改”。农民中蒲忠智、王甲斌一类最先觉醒的翻身农民，听从毛主席、共产党的话，紧跟共产党走。他们从变工队、互助组，进展到初级社。人们唱着：
“骑上大黄牛呀，
歌儿不离口；
入了农业社，
年年大丰收，
只有欢乐没有愁，
只有欢乐没人愁呀！
哎嗨——！”
从高级社到人民公社发展太快，把各家各户的土地连成一片种。把各家各户牛马驴骡拴在一起喂。把各家各户大型农具放在一起用。甚至把人按军事编制组织。笔者毋东汉1958年时15岁，通讯地址是樊川人民公社七营四连。那时，形势发展到食堂化，吃饭不要钱，做活不记工。“超英压美，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口号吓得天震，我也抖。主管宣传的人乱放卫星，把几块地的稻子挪到一块地，说是亩产万斤。还教四个小孩站在稻子上照相，鼓吹密植。伟大领袖批评，警告小孩：防止跌下来。他们又换成大人站在稻子上拍照。浮夸风带来的恶劣影响，加上三年困难时期的饥荒，人们把许多野菜挖得几乎断种。这期间，许多人热衷于私人副业和务劳自留地。有诗为证：
“派活不做，
提笼贩兔，
王曲跑，
太乙宫赶，
杜曲、引镇不嫌远。
谷子荒咧，
我淞管！”
当时兴起了私人养兔的热潮，许多人忙于养兔贩兔，不在生产队上工。队上种的谷子荒了。方言中“做”读“奏”，“淞管”就是不值得管的意思。这种现象愈演愈烈，伴随着公社化的全过程。它与集体劳动相对立，被称为“资本主义尾巴”，像韮菜一样割了又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聪明的領导者也许想到春秋战国时井田制的失败，小岗村人带头掀起“大包干”的春风，分田到户，顺应潮流，波及到全国。分田伊始，人们仍保持着集体劳动的习惯，三夏大忙时相互帮忙，完成了春种秋收的劳作。由于免去公积提留，显得家家丰收、钵盈盆满。用滿足私欲调动起来的种地热情是不能持久的。当人们惊喜地发现，种果菜比种粮食划算，就不种粮食了。人们更发现种粮成本太高，不如进城打工。不是我爱长草，我从草盛苗稀到荒芜，谁管呢？回村的人们最多看我一眼，无奈地说：“我进城这才几天，又荒了！”
现在的农民，只能叫“准农民”，而且无人接力学稼。会锄谷子的人进入耄耋难下地；认不得莠草的中、壮年，干脆不种谷子了，最遮丑的无奈话是“谷子太费工”。人们就只会种玉米。玉米全凭上粪，农家肥缺，运肥费力，只上化肥，土埌板结。再加上农药残留，我中毒很深。不用化肥农药，我又奉献不出粮食。由于分我到户，我成为一绺子一绺子的苗条身材，大型农业机械近不了我身。伟大领袖说：“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他早年还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些话我爱听，但有些人忘了。忘了的后果是库淤渠毁，垄块狭窄，我就遭罪了。我本来面目是“喜看稻菽千重浪”或“麦浪滚滚，金色海洋”，现在却像旧时和尚的百纳衣，一块墨绿一块赤黄，因为长的东西不一样。有的仍然种粮，有的种了树，有的，我也不知道种的是啥。我不要地主和贫农，我只要求“耕者有其田”，有主人耕种我。我盼望着新概念的土地改革、互助组、农业合作社。
救治我的时机应该来了！
2021-11-6-草于樵仙居， 2023-8-2-改于樵仙居。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