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回眸已逝的岁月
文/张军/甘肃

第四章 曲折的进修之路
一 奠定人生的考试
人生的道路是曲折的,也是复杂的。有的人任由命运摆布,有的人不向命运低头。命运有时会顺着你,有时会捉弄你。你当初不想走的那条路,偏偏向你抛出了橄榄枝。你一心想走的那条路,却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那一年,农村的改革热火朝天,包产到户。我高中毕业,参加高考落榜了,回到家中,无穷的烦恼压抑着我。
一天晚上,我倚在屋外门框旁看小说,外面的光线还不怎么黑。母亲在屋子里刚点着灯,父亲从外边回来了。母亲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倒在脸盆里。父亲洗了洗手,把手从脸盆里拿出来,甩了甩,然后用毛巾擦了擦。父亲对母亲说:
“文教局有个老唐,包咱们大队,今天我问了,让世世(我的小名)到县一中复读去吧。”
母亲说:“行,怎么都行。”
“你爸跟你说话呢。”母亲扭头向外面喊我。
其实爸爸的话我已经听到了。
我走进屋,对爸爸说:
“我不想去。”
“为什么?”
“这次考试,我们这一届将近二百名学生,只考了十几个人,都是师范生,将来就是个穷教师。”
“穷教师怎么了?不管怎么样,人家吃的是国家一碗饭。”父亲不高兴地说。
“我不想当教师。”丢下这句话,我顺门出去了。

其实我当时的理想,是想参加招干考试,当一名干部。父亲说, 古代为官者清官无下落, 贪官连累家族,你以为官就那么好当?父亲心目中的干部就是官。我想参加招干的这条路,被父亲堵死了。
我不愿意复读,除了当时理想的原因外,可能是在学校受约束,也可能是回到家自由多了,认为在农村自由快乐,悠然自在。现在想来,那时的想法确实幼稚,我现在甚至怀疑,当时自己的那根筋可能出现了问题。
最后的实践证明也是这样。很多和我一样毕业落榜的同学,通过复读,走进了高等学府,有了体面的工作。有些同学都复读了三四年,也终于破茧成蝶,高飞远举。而我的学业算是结束了,我开启了一个新的生活,走上了一条弯曲坎坷的人生路。
高中毕业三年多,我参加考试,当了民办教师。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一个当初瞧不起教师职业的狂妄小子,居然走上讲台了。
一九九零年,我已经从教六年多。一个好消息让我激动地几乎夜难入眠,师范学校要招考民办教师了。
报名那天,我随教委业务专干,来到了县文教局。穿过不大的院子,进到一座大楼里。爬完四层楼的楼梯,来到报名地点人秘股。每个办公桌前都围满了人。一会儿,办事的人渐渐少了,我站在专干身后,看着他很快就报完了名。
过了不多几天,业务专干捎来话。资格审查时,我的教龄有点问题,不让参加考试。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沮丧。
连续两年,我无缘考试,但是我没有停止复习。同工不同酬的工作经历,激励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参加考试,以此改变目前尴尬的处境。没有人懂得我考试的心情是多么地急切。

父亲看到我这样努力,理解我的心情。他出面努力沟通,我参加了第三年的考试。
一九九二年六月,我终于参加了考试,全县五十多人参加,录取十七人。成绩揭晓,我考上了,到庆阳教师进修学校学习。在这里,我像蜜蜂飞进花蕊的海洋,渴饮着知识的琼浆。优异的成绩,没有辜负我人生中这一段求学的历程。在进修的同时,我又参加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学考试,三年后拿到了文凭。
二 照到我心田的阳光
背起行囊,和十几年前一样,我又要到一个新的环境学习。一九九二年,金秋九月的一天下午,我乘坐客车前往教师进修学校,一路上心情非常激动。我们属于师范招生的,上课地点在进修学校 。到了市区,下了车,步行穿过一个叫育才路的林荫大道,来到了学校大门口。
学校的大门非常气派,中间门洞高约六米、长约七八米左右,平顶宽约两米,四周瓷砖砌成。平顶底下有过梁,上面悬挂着方形的校牌。大理石柱子,铁栏杆大门。大门门洞两旁的通道,宽约三四米,比门洞低一米左右。紧挨西边通道的是门房,一间大小,里面有门卫值班。门房西面是一排商品房。
进入大门,两幢四层双面楼,东西相对。西楼的南侧是一个面积很大的一层平顶建筑,是师生食堂。东楼南侧有一个不大的平房,是锅炉房。校园不大,两幢楼的北端有一个篮球场和一个排球场,两幢楼之间的走道两边,有绿化带。

在这里,我将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开始学习。这里有很多知识渊博的老师,他们的讲课我听得如痴如醉。这里的同学,都是有一定教学历程的教育工作者,和他们交流,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进步。
代音乐课的是何东红老师,是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孩,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特别协调,浓眉大眼,微微红润的脸膛。他刚刚走出校门,参加工作。 初登讲台,课堂上的学生,是比他年龄还大的成年人。他显得特别害羞,站在讲台上,都不敢正眼看我们。一说话脸先红了,像粉红的桃花。看到女同学,颜色又加深了,说话也不流利了。但是当他唱歌的时候,仿佛进入角色了,那声音悦耳清心、令人陶醉。最动听的是他演唱《在希望的田野上》那首歌曲,我认为他可以和任何一位歌唱家相媲美。
一位皮肤白皙、齐耳短发的女老师叫马秋梅,年龄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她教我们教育学、心理学,她的知识相当得渊博,课讲得深入浅出。她学位高,年纪轻 ,有点傲气,起初有点看不起我们。有时上课时说话的口气里,似乎有点儿嘲讽的意思。第一学期学生评价老师时,我们给他的评价等次都很低。后来她上课时,提起了这件事,眼里委屈的泪花几乎要涌出来了。我们看到了,心里很愧疚,我的眼里也流露出了心疼。她的幼稚,她的情感,宛如我们的小妹妹。成熟的我们,不应该计较她,应该关心她、包容她。从那以后,她和我们相处的真如兄弟姊妹一样。
初上讲台的年轻教师,朝气蓬勃,让我们感受到了孩子般的稚气可爱。从教多年的青年教师,也让我领略了他们的才思敏捷、妙语连珠。
班主任是学生终身难忘的老师,我在这里的班主任,名叫脱建华,小我一岁。瘦高个子,略长的脸,戴一副近视眼镜,皮肤白皙,喜欢穿一件米黄色的夹克衫。他给我们代语基课,讲话讲课口若悬河,讲四十五分钟连书本都不看一眼,从来不说重复话。我们都听陶醉了,我的眼睛估计一节课都少眨了很多次。我在他的课堂上,学到了许多东西,这些对我以后流畅自如地从事初中语文教学,有很大的帮助。
给我们上代数的齐文博老师,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中等个子,走起路来腿脚有点不大灵活。他讲课简洁明了,推理清楚。这位老师诙谐幽默,第一次上课,就给同学们留下了印象。他走进教室,跨上讲台时,似乎有点儿费劲。他先向大家鞠了一躬,抬起头在教室里环顾了一周。开始点名了,当点到党山虎同学的名字时,他风趣地说:“好厉害,你挡三只虎呢,比武松还英雄。”惹得同学们都笑起来。他有时像一位演技高超的演员,脸上的表情丰富的变化,会让你琢磨不透,他是高兴,还是生气。你看他脸上挂着笑,忽然晴转阴,一脸严肃,满是阴云,连个过渡也没有,脸上的颜色也变了。
上了年纪的老教师,他们不愧为学者,博学多闻,令人敬仰,他们的教育情怀,就是教坛上的国宝。
代历史课的莫先魁老师,离退休不远了,高个子,瘦瘦的,长脸,那脸上皱纹里似乎也有着无穷的故事。他讲历史课,不用翻书,不用提问,只见他的右手食指高高举起,像一面旗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停地挥动,口里如悬河泻水一般。同学们仿佛进入到了中国古代的兴衰更替之中,沉浸在贞观之治、康熙盛世的国泰民安之中,迷醉在秦兵马俑雄兵百万、战车千乘的宏伟气势之中,沉醉在卢沟桥的雄伟壮丽之中,感慨在圆明园自然人文的完美融合之中。

郭宝权老师,五十岁左右,高大的个子,脸胖乎乎的,眉毛黑黑的。他第一节给我们上课,进到教室,没有拿课本,没有上讲台,就站在教室门口。一节物理关于参照物的课,讲得异常生动,理论和生活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听得同学们张大了嘴巴,那神情像第一次坐上飞机一样得好奇,又像做一场美梦似的恬静。
王莉莳老师,五十多岁了。听校长介绍,她原来在省农科所工作,是一名农业科技专家。她的科研成果丰硕,当时陇东地区种的中单二号玉米,就是她培育出来的。因为有病,无奈转行从教。她给人的印象是朴素,知识分子的朴素,除了朴素,就是干练。她讲话的声调不高,像涓涓的溪流一样平静。语气里满是温暖,温暖得像冬天的篝火;表情里透出慈祥,慈祥得像善良的母亲。她把化学知识同生活紧密联系,把化学课上得妙趣横生,让人沉浸在意境深远的文学海洋中;陶醉在震撼灵魂的艺术华章中。她温文尔雅、钟灵毓秀的气质,像一块美玉般光彩夺目;深沉冷静、细腻优雅的修养,又像一朵蓓蕾,孕育着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两年来,她成为了我们最崇敬的老师,最尊敬的母亲。
这里有许许多多敬业的老师,还有率先垂范的领导。他们的教育思想,一定会令你肃然起敬。
赵鸿藻老师,五十多岁了,身材微胖。曾经在合水县当过文教局局长,如今借调到市教育处编纂教育志。他给我们代文选课,一笔漂亮的柳体字,写在黑板上,苍劲有力,工工整整。真正的“奇峰断崖立,魂魄尽心中。”看到他的粉笔字,有让人想用手摸一摸的冲动。 他曾经批阅我的一篇作文,批语整整写了两页多,有写作技巧指导,有文章语言评价。我拿到作文后,把批语读了几遍。我本来爱好写作,遇到这样一位良师,对于我以后从事写作及诗词创作,给予了态度积极的启迪,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校长杨波涛,中等个子,国字脸,乌黑的头发,三七分发型,梳得很整齐。虽为学校领导,却始终站在教学的第一线。他给我们讲马克思主义哲学,把枯燥的知识讲得生动,深奥的知识讲得浅显。我们最欣赏的,是他的粉笔字。他侧着身子,无论写在黑板最上面,还是黑板最下面,他不踮脚,也不弯腰,只是伸长胳膊,甩着手腕。粉笔像一条蛟龙,在黑板上游走。直画如剑,曲笔似藤,点若危峰坠石,撇如兰叶拂风,让人感觉酣畅淋漓 。杨老师虽然严肃,但没有架子,上课认真,也特别地关心学生。我们宿舍里没有窗帘,有一次上课前,一位舍友向他反映了,他课后立刻过问,联系后勤,及时地安装了窗帘。治学严谨的学者,时刻也不会忘记,严谨地履行校长的神圣职责。
阳光照耀了世界,春风染绿了山河,春雨滋润了泥土 。敬爱的老师们,两年来, 您用美的阳光普照,用美的雨露滋润,我们的心田才绿草如茵。敬爱的老师,我们将永远感谢您。您的敬业精神和无私奉献的品质,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三 志同道合的文友
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一个人的生命中,会有很多的朋友。他会燃亮你生活的灯烛,也会点缀你生命的乐章。他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和月亮,给你光照,给你星辉。 朋友纯洁的友谊,使我们的生活多了许多的快乐和幸福。
在教师进修学校两年,除了收获了大量的知识外,我还深交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挚友,他们的为人处世、文学爱好,对于我以后的事业及文学道路上的起步,有很大的引导作用。
报到那天,我第一个来到教师进修学校宿舍楼的三二零宿舍,宿舍里有四副铁制高低床。我刚在宿舍把床铺好,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了一个人。我回头一看,他中等偏高的个子,脸稍长,颧骨较高,发际线也高。他热情地向我打了声招呼,把背上的铺盖放下来。我心里想,这种面相的人都很聪明。
“这铺在上床好呢,还是下床好呢?”他说,似乎是自言自语,似乎又像在问我。
“铺上床干净一点儿。”我说。
“那我就铺上床吧。”他接着说,“久住深山,到城里方向都分不清了,进大门问门卫,说住宿在西楼,我把东楼跑上去了。”
一番交谈,我知道他叫吴向明,环县吴城子人。他说话时,脸上总是洋溢着笑,我瞬间有了一种亲切、相见恨晚的感觉。
初见的那一天,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健谈的人。以后在交往中,也证实了我的这种感觉。我们在一起时,他就滔滔不绝地讲,讲得眉飞色舞,浓重的环县口音,让从山区来的我感到亲切。
他爱好写作,写的文章文采斐然,文笔清新,语言朴实,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散文、骈体文信手拈来,读起来大气磅礴、酣畅淋漓。
高和平,镇原南川人,我的老乡。他高个子,身体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非常帅气。脸上的络腮胡子,两天不刮,根根鲜明。他写得一笔好字,文学功底深厚,文章锦绣。老师常常把他的作文作为范文,在全班品读。他的业务能力特别强,设计一个表格,写一篇应用文,他都能游刃自如。
因为相同的文学爱好,相同的人生观,相同的脾性,让我们三人走得很近。开学第一天排座位,我们三个就坐在一块了。以后逛街、上教室、回宿舍都走在一起。我们无话不谈,生活、家庭、孩子等等,交谈更多的还是人生、事业。
白天逛街,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是书店。书店的诱惑,远远的大于外面的花花世界。看到这书的海洋,就像饥饿的人,看到了一大堆面包。我们几个爱不释手的放下这本,又拿起那本。遗憾的是钱少而买书也少。书店下班了,只好留恋不舍的离开了。
晚上,舍友都出去逛夜市了。我们三个都趴在各自的床上,天南海北的聊着。友情就像忘忧水,只要喝一口,就会忘掉一切,感到无穷的快乐。灯熄了,点上蜡。口干了,喝点水。我们每个人的见解,浅薄的、高深的,都能得到几个人共同地共鸣。高兴的话题怎么也说不完,往往在闲谈说笑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每次注意到时间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月挂中天了。
在经济上,我们也互相帮助。在生活上,都不拘小节,东西使用也不分彼此。出门吃个饭、买个东西,都抢着付钱。
两年来,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毕业后,我们都被分在了自己所在乡镇的初级中学教书。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的感情依然深厚,经常联系。有时探讨文学,有时关心关心对方的生活。
吴向明因病提前退休,离开了钟情的讲台和可爱的学生,已经十年了。几年前,他做了胃癌切除化疗手术。当时和他通电话,聊视频时,我的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他却依然谈笑风生,完全看不出他病魔折磨的痛苦。在人生挫折时,他没有悲观,没有屈服。大病初愈后,回到家中,喂牛放羊,养蜜蜂,他要在忙碌中驱除闲暇和烦恼。即便这样,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文学爱好,每天都有创作的诗文问世,诗文有对大自然美好的赞美,有对牛羊蜜蜂的喜欢爱怜,也有对农村纯朴民风、古朴风貌的讴歌。他乐观面对困境,坦然挑战不幸,不屈命运、不屈现实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给我以人生的启迪。
最近的一次,我和他在西峰偶遇。知道他的老父亲住院,我去医院看望了老人。 他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请我到羊肉馆,招待了我。几年不见,与病魔抗争的他有些憔悴,头发稀疏,身体瘦弱。 时光真快,一转眼,我们都进入到花甲之年, 言谈不甚感慨,当年的锐气都已消失殆尽。
四 校内外的潇洒生活和同窗的深情厚谊
我们虽然已经都是成人了,来这里为了进修学习,学校的管理依然非常严格。两年来,我们上课基本不缺勤。考试也非常规范,作弊要通报,扣生活费,成绩不及格要补考。
考试前的宿舍里,大家有坐在床沿上的,有躺在床上的,还有斜靠在床栏杆上的。他们手里都拿着书,在认真地看着,谁也不说话。时而传出的翻书声,衬托了室内的宁静。
星斗在天,晚风习习,丝丝凉风送进打开窗子的教室。灯光明亮,静,还是静。同学们坐在座位上,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思考默记,有的演算做题。考前的紧张,犹如大战即将来临时的运筹磨剑。
周内、考前的紧张过后,闲余时间段,我们也有着无穷的快乐。在这里,出校门是不用请假的。饭后周末,要好的同学在一起,逛逛街道,逛逛商场。
在街道、商场里,我们都是看得多,置货少。看到琳琅满目的货物、馋涎欲滴的美食、五颜六色的水果,我们很少购置。只有到了回家的时候,才给老人、孩子买些水果、面包之类的东西。有一次,我们宿舍几个人,在商场里游逛,不知谁提出来,让大家每人做一套西服,这个提议马上得到认可。我们选择了一种麻灰色的料子,价格也不高。 师傅拿着尺子,上下前后,量着尺寸,记着数字,说好两周后来取。衣服做成后,我穿上西服,配着长袖线衣,没有领带,倒有点儿土洋结合,这是我第一次穿上西服。
上完课,回到宿舍里,打扑克、下象棋。我的象棋水平比其他爱好者稍高一筹,棋牌上的弥漫硝烟,掩盖不了快乐融融的气氛。我们的算术理论老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也爱好象棋。很多次在午饭时间到我们宿舍,和我开局布阵,跃马斗炮,挥车破险,每次都是我赢的多。那一年元旦,学校举行师生象棋大赛,我获得了第一名。
都是成人了,晚休老师是不检查的,但宿舍里的灯,是在钟声中按时熄灭的。熄灯后,大家依然没有睡意,就轮流讲一些自己知道的笑话轶事。引得笑声不断,我的肚子都笑疼了。
擅长音乐的几位同学,又到了一起, 围观的同学挤满了宿舍。党山虎挎上了手风琴,秦小峰调节着二胡的内外弦,白万峰调试着电子琴,张群昭拿着笛子,也在检查笛膜,熟悉指法。其他人随便找些器物,脸盆、碗筷、床头上的铁栏杆,到了他们手中,就魔术般地变成了乐器。 当电子琴、手风琴、笛子、二胡声徐徐响起时,刘爱虎敲着脸盆,那节奏快时如闪电,慢时又像蜗牛;张德富的碗像边鼓一样清晰;张玉杰用筷子击打床头的栏杆,像在击打着西周的编钟似的。这些器物的声音,也恰到好处地和着器乐,潮水一般漫溢开来。齐音合奏,有时像百鸟的声音,有时像大海波涛的声音,有时像群马奔腾的声音。时而舒缓,时而明快,与围观者的心一起共鸣。大家的心由舒缓到激越,由激越到震撼。美妙的旋律在宿舍、楼道回荡,入心入肺。使人仿佛进入到音乐的殿堂,享受了一台音乐晚会。
晚饭的钟声响了,一些热心的同学,把桌子摞到教室的四周,中间腾出一块空地来,跳起了单人舞、双人舞。男女组合、男同学组合、女同学组合,三步舞、四步舞,还有跳十六步舞的同学。随着音乐,大家转着腰身、扭动臀部。一进一退,一左一右,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有时分手扬臂,有时牵手划圆。有那初学者,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就像一颗小石子丢到水池里,水纹荡漾一般,发生了踩脚的连锁反应,换来的是大家一片欢快的笑声。
对于我而言,最快乐的还是打篮球。代体育的刘朝晖老师,高大威猛,身体结实,篮球技术很好,排球技术全市一流。他常常带着我们学校的篮球队,到其他学校打比赛,工校、师范、庆一中、庆阳师专、党校等,大多数比赛都能凯旋而归。
每个同学都有过人之处,还有淳朴善良的品质,这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当我回忆当年进修生活时,黄风倩的舞姿,安俊艳的口才,张群昭的勤劳,刘建伟的手巧, 常杰庭的迷棋,这些人,那些事,都会清晰在我的脑海中。
黄凤倩一头秀发,披在肩膀上,脖子上围一条黄围中,特别地洋气,穿着也时髦。她是一位城里的千金,如果和乡下的姑娘站在一起,气质定然与众不同,她会像几颗石子中的明珠一样亮眼,气质非凡,鹤立鸡群。她的线条分明,仿佛是上天造就的舞者。她的外貌形像,也会让人把她与艺术联系起来。她跳起舞来,舞姿轻盈,腰枝柔软,身姿飘逸,手指修长,有如柔荑。一曲舞蹈,像花儿在风中摇曳,让人陶醉。
安俊艳同学身材颀长挺拔,从她的身上看不到劳动的痕迹,好像永远是在别人的呵护中长大的。一头乌发,像波浪一样从发际线流向脖颈。她的思维敏捷,善于雄辩,话语犹如河水奔流。假如有几人语言攻击,她定会应对自如,让人领略到舌战群儒的气场。他喜欢穿一条健美裤,有一次篮球比赛,她在操场中来来回回地奔跑。我担心那紧身的裤子,经受不住剧烈的运动。站在操场边上的我,把自己想的,说给了旁边的吴向明同学,他笑了笑说,这种衣服弹性特别地好。听了他的话,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心中暗暗想着自己的无知和杞人忧天。
张群昭同学,不到一米八的个子,瘦瘦的,略长的脸,棱角分明,脸上时时带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双眼皮,人很帅气。和他在一起,你一定会被他的勤劳所感动。他是我们宿舍的舍长,每天起床最早,第一件事就是到楼下的锅炉房,把宿舍里每个水壶的水打满。大家一有事,就找他帮忙,他都毅然接受,乐此不疲。那时候,女同学时兴打毛衣,买来的一股股毛线,要重新缠绕成圆团状的毛线团。这个活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毛线放进一个人两只胳膊的大腕处,缓缓的转着圈儿,像自行车的链条慢慢转动一样,在空中画着两个无数无形的小圆,另一个人飞快地缠绕,手中的毛线团也越来越大。女同学只要一缠毛线,就会找张群昭帮忙。有人戏谑地对他说,要缠得紧一点儿,一语双关,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一场。
刘建伟同学,长着一副憨厚的面孔。他热心肠,心灵手巧。年龄比同宿舍的我们略长,我们称他为大哥。他的床头上,常放着一个针线包。纽扣掉了,他会为你钉上,衣服直缝开了,他会为你缭上。一位室友抽烟,新买的夹克衫袖子,不小心烧个洞。他穿上线,找点相同颜色的布,补了补丁,在另一只袖子的相同位置,加个同样的补丁。看起来,倒像天然的点缀一样, 增添了新潮的韵味。
常杰廷是我的同乡,他气定神闲的性格,不急不躁,即使遇到火烧眉毛的事情,他都从容得不会快走半步。他最喜欢下象棋,每天在饭厅吃完饭后,把碗筷在水龙头上一冲,交给别人捎回去,他就慢悠悠地向象棋摊走去了。一个秋天的下午,他和我、吴向明三人在街道闲逛,走到车站外面时,看到有人摆象棋棋局赌钱,跟前没有其他人。我们走过去,他蹲下身,认真地看着。我站在那里,脑子也飞速地运转着。我看到摆出的棋局,棋子很少,棋局简单,用不了几步,就会定出输赢。他可能也看出了这一点,抬起头看看我,目光似乎在征询我。他见我不说话, 想和那人对弈。 我怕有圈套,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明白了,站起来,和我们一同离开了。
进修的同学们,都是来自七县一区的教育工作者。虽然不能说是人才济济,最起码是谈笑有寒儒。他们曾经在从教时,主攻的学科除了语文、数学、自然外,还有公关英语的,研修俄语的。来到这里,学习的范围更加广泛了,他们的文化水平也在不断地提升。在他们中间,有些人喜欢阅读博闻强记,有些人文学功底深厚才华横溢。我们毕业的时候,葛应新、张金锋同学,每人著就一篇谐音藏名的骈文,把全班四十五个人的名字,自然地串联在一起。一篇描写景色的骈文,从春天到冬天,既能把一年的四季风光展示无遗,又能够从中看到每一个熟悉亲切的名字。如今每次读来,依然温暖在心中,勾起我美好的回忆,让我似乎回到了美好的进修时期。张金锋骈文中“小莲(杨小连)出水生情(郝生琴)瑰丽(王杜丽)多姿;贵娥(李桂娥)离月下凡,云霞(李云霞)映衬”,让人不禁联想到嫦娥奔月的美丽传说。葛应新骈文中的“隆冬时节,旭日照冰(赵斌)万峰(白万锋)皑皑似玉洁(张玉杰)”,这意境绝不亚于李白的“万点雪峰晴”。“夏日,池塘翠霞(任翠餐)映小莲(杨小连),贵鹅(李桂娥)轻游穿绿叶”,和杨万里的“映日荷花”一样地令人回味无穷。
我们一个班有四十五名同学,年龄大的将近四十岁,小的也接近而立之年。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也珍惜在一起的缘分。因此两年来,同学们像兄弟姐妹一样,建立了纯洁的友谊。微信问世以后,我们有了“同窗情深”的微信群,这“情深”二字名符其实,使我想到了李白的诗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汪伦和李白的情,也深不过我们的同窗情。

张军,甘肃省镇原县庙渠人,长期从事教育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