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俄语系的文学专家
马家骏
我想按时间顺序来写我接触过的北京大学俄语系的文学专家们。
1956年,我到北京师范大学苏联文学进修班学习时,适逢中央号召“向科学进军”,各校都举办科学报告会。北师大派了大客车,拉我们进修班去北大俄语系旁听两天他们的学术报告。北大的苏联文学专家卡普斯金是我们一到北京就听说过的。我们读到过他的《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讲义。这次会上卡普斯金讲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中国的专家有余振报告“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余振姓李,他翻译马雅可夫斯基和莱蒙托夫的诗歌颇有特色。“文革”后,他调到华东师范大学。在“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的年会上又见到他。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莱蒙托夫文集》之戏剧《假面舞会》,就是余振、黄成来和我老伴儿金留春翻译的(后二人译的是《两兄弟》)。
在那次北大学术报告会上,还见到魏荒弩。魏先生以前在西北大学教过书(我那时还是中学生),他介绍了《伊戈尔远征记》。1956年我到北师大不久就得以见到魏先生翻译的这本英雄史诗的油印本,于是我把《伊戈尔远征记》全文抄录下来,细细品读。我有一本教会斯拉夫语和现代俄语对照的原文本。可惜看不懂教会斯拉夫语的《伊戈尔远征记》。
报告会的年轻讲师有张秋华和彭克巽。彭克巽报告的普希金的长诗《波尔塔瓦》的诗歌艺术,给我印象很深。1981年在学术会上见过他,他同我聊起来,他还是“讲师”。他说他是台湾人,1947年来大陆考学,就一直没有再回台湾。我说25年前就听过你讲《波尔塔瓦》,令人佩服。1986年再见到彭克巽,这时他已经破格升了教授,在会上他还赠给我他著的《苏联小说史》。我回到西安以后,他又寄了十本书,让我替他转寄同行们。
1973年夏,我出席在哈尔滨召开的东北高校协作教材《外国文学史》初稿研讨会。会上,北京大学来了两只凤:德国文学专家孙凤城、苏联文学专家岳凤麟。五六天会议期间,自然与他们攀谈起来。1979年我到北京广播学院讲俄罗斯文学课,按地址去拜访岳凤麟,谈起来,原来我们都是1929年秋天出生,都是1953年大学毕业留校工作的。他说他是宜兴人,我说我小时候见过宜兴紫砂壶,知道这个地方。1980年在成都金牛坝召开中国外国文学学会第一届年会,散步期间,遇到岳凤麟陪曹靖华老先生在遛弯。他向曹先生介绍我。我说:上大学时读过曹先生翻译的《铁流》。曹先生问:那个大学?我答:西北大学。曹先生说:他在西北大学教过书。我说:那是在城固,我当时是汉中的中学生。1992年11月,我出席北京大学俄语系召开的曹靖华主编《俄国文学史》研讨会及“曹靖华先生逝世五周年纪念会”,与岳凤麟谈起成都见曹先生,恍如隔世了。会上一位女同志给我送一本《曹靖华先生纪念集》,岳凤麟介绍说:这是曹先生的女儿苏玲。苏玲感谢我1981年在大型文学期刊《绿原》上评介她翻译的苏联小说《没有寄出的信》。我这才知道苏玲姓曹。
会场上还有一位靓丽的中年女同志,穿着粉红色羽绒服,很雅致。她近前来赠送我一本《俄罗斯诗歌史》,扉页上秀丽的签名:徐稚芳。这个名字我早知道:我对徐说:我开始学习俄罗斯文学时,读《俄罗斯古典作家论》中《雷列耶夫》一章。就是徐先生翻译的。我有本《雷列耶夫诗选》,学着译几首,也参考了徐先生的译文。她颔首微笑,飘然而去。老岳说:徐稚芳已经退休了,孤身一人,怪可怜的。我离开西安到上海定居前把五千册书赠给商洛学院,但《俄罗斯诗歌史》留了下来。
那次会议开始时接待外地来人的是俄语系负责人陆嘉玉和李毓榛。我说:我知道你们俄语系有位李余振,音同字不同。后来我在“超星”上看到李毓榛讲《俄罗斯文学史》。陆嘉玉会下对我说:北京大学有个“世界文学研究所”招收中文系毕业而外语好的学生,希望我们陕西师范大学的学生投考。次年,我中文系有个女同学将要毕业,她姓卢,安康人,她的毕业论文就写的外国文学,还是我指导的。她说想考我名下的研究生。我说:我招收的专业虽然是“世界文学”,但研究方向是俄罗斯文学,对考生要求外语必考俄语,你们都是学英语的,不合适。我建议考外地的。大家知道外地的大学中文系招收研究生多录取本地的本科毕业生。我说:你考北京大学的“世界文学”。她说:哪怎么敢呐!我说,大家都不敢考北大,北大每年招收名额多而录不满。你只要初试通过,再来找我。不久,她高兴地说:要去北大面试了。我给她写了封信,要她代我问候几位老师:其中有东语系的刘安武、西语系的张玉书、俄语系的陆嘉玉。不久这位姓卢的毕业生来我家告别,说她考上了北京大学的世界文学研究生。而且说:她拿我的信拜访的几位老师正好是面试的考官。考场上对别人问了又问。对她只是问马老师怎么给你们上课的等等,很快就通过了。她说陆老师对人特别和善。2010年在大连外国语学院召开的“托尔斯泰逝世一百周年纪念”研讨会上见到北京大学俄语系的李明滨,我问起陆嘉玉,他说已于前年去世了。
说起李明滨,得提到《外国文学简编》,这主要是华北、华东地区高校协作教材,分《亚非部分》和《欧美部分》。1992年我作为评委,出席教育部在杭州召开的“第二届全国优秀教材评审会”,当时“语文组”十人中评审外国文学教材的就我一个,我提出意见,小组基本认可。对上到评委会的教材,通过了陈惇的《比较文学》教程和《外国文学简编》的《亚非部分》。而《欧美部分》没有通过。我提了具体意见,希望修改后,到第三届再评。三年后,李明滨给我寄了新版的《外国文学简编》之《欧美部分》。这本书改动很大,新颖多了。李明滨请我写篇书评,我写好寄他,不久书评发表在《国外文学》杂志上。李明滨对我提的倒“金字塔”很欣赏。所谓“倒金字塔”是针对《欧洲文学史》的面宽而重点论述不足而言:《简编》在每章先扼要广论时代、政治、文化、文艺思潮、各国文学状况,再收拢来对重点作家全面描述,最后更深入一层,仔细分析该作家的代表作品的思想、形象、艺术。由大到小,步步深入。适合教学需要。
李明滨是俄语系的后起之秀,他在研究“中国文学在俄罗斯”和“中国的俄罗斯学”方面很有成绩。他特别关注我们北京师范大学苏联文学进修班和研究班。1993年3月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在无锡召开年会。我应一个老学生的邀请,在常州下车逗留一天。第二天从常州去无锡,在火车上遇见李明滨,二人一路谈到无锡。他主要询问北师大苏进研的情况,对周乐群、李树森、雷成德、张鸿榛等很关注。他说:你们应该形成一个材料。我说:有过一个打印的《窗砚华年》小册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后来他寄来一份表格,让我填写,说是北京大学俄语系要编《中国俄罗斯学者词典》。多年后,到2007年我们陕西师范大学俄语系给我打电话,说北京大学寄来表格让我填写,我一看原来还是那件《中国俄罗斯学者词典》的事。2010年在大连托尔斯泰会上,再次遇见李明滨。他说由于经费,词典全稿至今还放在那里。他对我们苏进研出席大连会的老同学说:你们研究一下北师大苏进研出纪念文集的事。于是我们八位老同学集会商量,大家推我主持,我说还是找北师大。得到北师大的支持后,我对北师大传来的全稿细校对后,写了前言,终于出版了增补的大本《窗砚华年》。大家说促成此事,多亏李明滨。书,自然要给他一本咯。2014年夏,李明滨突然给上海我与留春住的小家来电话,问刘雅文的电话。刘雅文原是辽宁大学教师,后调入北京,任警官大学副校长。我和刘没有联系,只好转托王思敏,告诉了刘的手机号。原来,李明滨听说东北有一摊研究俄罗斯文学的群体。想通过刘雅文了解情况。可见这位学者对事业是如此执着。
北京大学俄语系还有一位魏玲女士。我认识她是在1978年1月。我应邀去太原侯家巷出席《外国文学简编》组稿会,当时迟到一天,会议接待处说:大家今天去刘胡兰故居了,明天正式开会,你今天就去晋祠吧。刚好,有位女同志也是迟到的,接待人员介绍说:这是北京大学俄语系的魏玲老师,你们两个结伴同去吧。于是我与魏玲边自我介绍,边上车,一路谈到晋祠。参观了一下午,不由得嘴里哼了出来“重阁流泉掩,山鸟丛林嬉。残碑伴神女,飞梁架翠池。”魏玲说:你写出来给我看看。直到我回西安后,才吟完,写出寄她:
新识如故知,相偕游晋祠。重阁流泉掩,山鸟丛林嬉。
残碑伴神女,飞梁架翠池。长话山亭槛,笑倚阶畔枝。
攀树近古塔,过桥绕小溪。漫步倾心腹,抬眉恨逢迟。
不吟风与月,只诵革命诗。暮霭怨昼短,登车别依依。
人生不满百,几多可忆时?苍茫寒风里,一片灯火归。
老同学杜宗义看了说:你多情。我答: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我们日益老去,还有什么情?1982年我去北大参加教育部召开的“共产主义思想教育座谈会”,会上有北大的沙健孙出席。原来他就是魏玲的丈夫。会后不久老沙当了北大副校长。九十年代,《国外文学》上发表了魏玲谈“多余人”的论文。我看到该文末尾“参考文献”中列有两条我论《叶甫盖尼·奥涅金》的文章标题。大概,魏玲还没忘掉我。
北京大学俄语系的专家不少,如顾蕴璞这样的年轻学者,由于接触不多,就不谈了。
2014.8.18.

田冲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