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石桥受了批评又立功
胡安沁
如果说白马河中桥施工是很顺利的话,那DK221+897陡山干渠小桥的施工就有点周折了。
陡山干渠,是陡山水库灌溉农田的主要渠道。陡山水库是一座建于59年的大型水库,库容量为2.9亿立米。当年,毛主席号召“一定要把淮河的事情办好”,作为淮河上游的主要水系---沂河与沭河---的发源地,仅八百里沂蒙山区就兴修水库400多座,山东省有名的八大水库,沂蒙山区就有五座----蒙阴的岸堤水库、沂水的跋山水库、费县的许家崖水库、莒南县的陡山水库,还有日照水库。生于沂蒙山的作家杨文学,在他的《沂蒙长风》中第一章里,就描写了沂蒙山人民在兴修水利方面所创造的当代传奇。
每年的三四月份,陡山水库都要放水灌溉,时间长达一月之余。为了抢在放水之前把基础和墩身做好,我们马不停蹄地加紧施工。陡山干渠小桥的墩台位置也是测量班长司镜、我吊着垂球定位的。可是,就在我们挖好基坑,准备灌注基础混凝土时,却得到了水库提前放水的通知-----晚上六点前就会通过北石桥。团技术股也知道此事,通知我们暂停施工,待请示师技术科后再做决定。你想啊,虽然工程不大,但万一出现意外,在洪峰来临之前不能完成混凝土浇筑,就会造成很大损失;即使浇筑完毕,如果混凝土尚未初凝,也可能被凶猛的洪水冲坏。好在师作训科同意尽快浇筑基础混凝土,我们才迅速开盘,在洪峰来临之前完成了混凝土施工。
在农田灌溉结束后,我们就立即组织了墩身和桥台施工。有一天,我去检查墩身模板安装情况,看到墩身钢筋绑扎的不对,主要是水平的箍筋绑在竖向钢筋内侧了。按要求,箍筋是要绑在竖向钢筋外周的,以利于整体发挥作用。由于战士们以前没有做过,图纸也不熟悉,就做错了。我想想即使这样也无妨,只要混凝土不破坏,钢筋自然也不会跑到哪里去,还是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的。不过,我还是要求连队把箍筋与主筋扎好,并对墩身下部的箍筋与主筋进行点焊。6月11日,灌注了墩身混凝土,两天后,又通知连队,在基础顶面加高了1米厚混凝土,等于减少墩身高度,减少了墩身截面混凝土最大拉应力。
这件事在以后很长时间内都让我放不下心来,总感到不踏实。在我调到师机关从事质量检查工作后,也接触到一些施工中遗留下的质量隐患,参与处理过一些质量事故,其中有钻孔桩长度不够的,有断桩的,有桥台位置出错的。当时,我就想,在铁路通车前,任何问题都可以处理,如果通车后再出问题,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于是,我就按施工实际情况进行计算,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领导讲了清楚,再交上计算资料。领导安排人员进行复核并确认没有隐患后,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陡山干渠把北石桥村与村西头的大片农田都截断了,人们只能在简易的石桥上通行。那石桥很窄,宽一米稍多,又不顺畅,歪歪扭扭的,送肥料和收割时,只能使用独轮小推车,既不方便,也不安全。村干部看我们在陡山干渠上建铁路桥梁,就想在铁路桥下游建一座能通行汽车的公路桥,请我设计,由村里负责筹集水泥和钢材,用我们的人员、机械设备和砂石料。我在北石桥已住一年,与村干部关系很好,也想为村里做点事,又联想到村干部、村民们也很关心我们,非常支持铁路建设,在白马河中桥水中墩施工时,为了施工方便,还应我们要求特意把拦水坝打开,把水放掉。想到这些,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很快设计出汽—10级2--8米的公路桥梁,采用浆砌片石基础、浆砌料石墩台、现浇钢筋混凝土板梁,并付诸实施,十几天就建好了一座公路桥,彻底解决了村民们向西通行的需求。
时间进入83年7月份了,我因要回家结婚,营领导就安排工程师杨启明和技术员李坤生来接替我的工作,继续组织北石桥的施工。
回家两月有余,本想过了中秋节再归队,不料在八月十三接到“速归队”的电报,我就立即起身,于中秋节那天回到了北石桥。
我回到北石桥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是14连的两个排搬到了北石桥,来承担陡山干渠8米低高度钢筋混凝土梁的现场灌注和上道砟的任务。几十人住到好几排帐篷里,使村子里平添了几分生气,也让村民们感到面貌一新。在他们的记忆里,自1947年华东野战军在此地驻扎过后,近四十年了,村子里还是第一次住进了这么多的解放军;二是我们也从村西头的小院里,搬到位于村东头的新建小学校里住了,这可能是白马河中桥已经完成,住到这里方便和14连联系吧;三是陈营长荣升副团长,郎教导员转业,又调来了宋营长和朱品超教导员。
一九八二年以来,是部队干部战士思想比较活跃的时期,因为铁道兵将要撤消的传闻已经人人皆知。面对何去何存的现实问题,每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干部想转业回家与亲人团聚,安居乐业;大部分战士想随部队集体并入铁道部,成为铁路工人,有门路的战士也在想办法和地方联系,以求回家安排个工作。因此,干部的流动性很大。我到四营以来,短短一年多时间,营长、教导员就换了三对,开始是孙景文(江苏人,65年兵)营长和董教导员(只见一面,正准备转业),后来教导员转业,湛耀坤(曾在师宣传部任干事,后任十八团宣传股长,74年相识)继任;孙营长升任副团长后,陈德全(江苏人、65年兵)继任,湛教导员调到铁道兵党校后,郎继成(河南人,68年兵)继任。现在,陈营长升任副团长,郎教导员转业了,又由宋治田(河南人,68年兵)任营长,朱品超(江苏人,65年兵)任教导员。
让我更感意外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看官可曾记得,在陡山干渠测量定位时,是我专门请营部测量班长段武清来看镜子,我亲自吊垂球确定桥墩中心的,而且在桥墩施工时,我也是到现场看过的。但是在进行8米钢筋混凝土梁放样、立模时却发现有了问题,桥墩上的支承垫石向小里程方向偏移,以至于梁的模板安装受到了限制。进一步测量分析,墩位中心线在纵向偏移5厘米,又扭转一个小角度,使得桥墩帽上部中心线,一端偏差11厘米,一端偏差7厘米。此事恰巧在我归队的前一天被发现,并报告了团部。团总工程师杨仁才(山东人,65年兵,改工后任集团公司总经济师)和质检工程师周盛宾专门来现场进行调查,对桥墩位置进行了客观描述,分析产生问题的原因,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要求我们把梁缝和梁长适当调整一下,以不影响梁体正常受力为原则,灵活处理。
此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测量计算资料没错,测量记录没错,那究竟错在哪里呢?那个时代,测量定位是用经纬仪来完成的,首先利用线路转点桩打出中线,利用百米卷尺一链一链地量出桥台胸墙和桥墩中心里程的位置,再置镜于桥台、桥墩位置,后视转点桩,拨一定角度定出几个桩点作为桥墩台的控制桩并予以固定,以后在施工中,就分别在转点桩和这些控制桩上置镜、后视,再反转180度来指挥垂球移动。当视线与垂球线重合时,即可投点,并由两点定出一线。如此而已,两个方向测量线相交,就定出了桥墩、台的位置。是原来的控制桩就错了吗?是测量班长看错镜子、对我发出错误的指令了吗?是我对测量班长的正确指令没有正确投点吗?还是在墩身实际立模时又出现了偏差呢?
与此同时发现的,还有一个与线路斜交涵洞的长度也错了,可能是角度测量有误造成的,不过问题不大。
这两个问题和我给村里设计公路桥、利用部队材料、设备给村里修桥的事,团里都知道了,也引起了团首长的重视。在一次全团干部大会上,参谋长孔繁欣点名批评了我,说我“胆大心粗”,造成桥位误差较大,涵洞长度有误,还擅自动用军用物资帮村里建桥。不过,那次会议我因事未能参加,其他战友向我说了会议情况后,我还真后悔没有能够亲耳听听首长的批评呢。因为,在人的一生中,谁能不犯错误,只要汲取教训,认真改正,就是好同志啊!应该说,无论营里领导还是团首长,对我在北石桥所付出的辛勤努力和所取得的有目共睹的成绩都是认可的,在一次工程质量检查中,团领导在现场也说过发自内心的话,认为我在北石桥是立了功的——后来,在我调到师技术科工作后,团里还为我记了三等功,以表彰我在北石桥所做出的突出成绩。
就在干部大会召开后的一天晚上,我们正在连队操场看电影,广播里传来了14连通信员的声音,让我到连部接电话---师试验室任主任告诉我,师政治部已经下了调令,调我回师技术科工作。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村干部们请我吃饭了,以表达一年多来,我们之间建立的友好情谊,也感谢我为他们解决了多年来备受困扰的交通问题;老房东知道我刚结婚回来,又要到临沂去工作了,给我送来了床单;营长和教导员专门从莒南县城做好菜,拉到北石桥和我们聚餐。
不过,在接到调令后,我并没有立即去报到,因为那几天正要浇筑陡山干渠低高度钢筋混凝土梁,我还想再看看。当我在现场看到很多战士都在认真地浇筑混凝土,看到来来往往的村民们行驶在那座公路桥上,还有十几位村民在围观混凝土灌注,看到不远处我们的那个小院即将完成它的使命,看到基本完成的路基和桥梁,我触景生情,自言自语:北石桥,再见了!
正在这时,一位大嫂来到了我面前,要把两双新做的鞋垫送给我,上面绣着祝福的图案。她说,老胡,你要到临沂了,带上这双鞋垫,留作纪念啊!大嫂一家是南石桥的,她丈夫老程经常到我们小院子里来闲聊,聊村里的事情,聊他每年收秋后就到临沭县去抓蛤蚧的故事。听他说,把蛤蚧身上的一种汁取出来加工,是很值钱的。不过,当时人多,我也有事,就让大嫂先拿着,一会走时再说。不想,送我到临沂的车一会儿就来了,我也没顾上和大嫂打招呼,就急忙和同事们回去,把东西带上,在测量兵黄彩贵(广西人,七九年兵)的陪同下,到临沂了。
从此,我就离开了北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