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越半个中国来见漠河

作者：张泽新

     在黑龙江省西北部的大兴安岭最北端，有一片亘古千年的净土，藏匿着最原始的旷野，被称为“金鸡之冠”，北纬53°33′是她的代名词，“神州北极、神奇天象、神勇民族”是她头顶的光环，这个地方就是漠河。见识这个遥远又充满诱惑的边陲小镇，赏览北国风光，是我几十年来的一个夙愿。因其遥远，“此生一定要去一次漠河”，便成了我心中无数次的念想。

    今年六月一个偶然的机缘，我临时决定随两个同学参团中青国旅，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坐高铁，乘大巴，从江汉平原的腹地，跨过奔腾的长江，越过广阔的东北平原，走过美丽的呼伦贝尔草原，一路向北，行程四千多公里，最后抵达黑龙江边的漠河北极村，领略秀美风光，感受人文风情，圆了心中的一个梦，遂了自己的一个愿。

    撩开历史的苍茫，漠河从远古走来。亿万年前，东北大地地质板块发生巨大裂变，摇曳下沉的部分便是松嫩平原，轰然隆起部分成为今天绵延八万里的大兴安岭。旧石器时代已有远古人类聚落，东胡、鲜卑、室韦、鄂伦春族等少数民族在此繁衍生息，留下历史的印记。无论是北魏王朝的先祖鲜卑人，还是后来从其演化而来的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等北方少数民族，他们在隋唐时就已经狩猎于大兴安岭的山山水水之间了。但漠河以一个村子的形式出现，则是在清朝的后期，由于漠河发现黄金，才得以出现，时间大致在1880年以后。而漠河之名，则是在1887年才定下并叫开的。

    北极漠河，因大森林、大界江、大金矿、大冰雪、北极光而令人向往。漠河有着丰富独特的生态历史文化，首推北极文化，因冬季漫长而寒冷，号称“冰雪王国”，又因夏季短暂而湿润，有“避暑山庄”之誉。胭脂沟、古黄金驿路充满历史的神秘，雅克萨古战场等明清、民国时期的古迹遗址景点众多。鄂伦春、鄂温克等少数民族文化独具魅力。次为冰雪文化，漠河有最低气温低于-40°的严寒日35.1天的最高记录，从而形成了千里雪原的独特冰雪文化。再为绿色文化，漠河以千里林海闻名于世，全县林地面积16281平方公里，木材总蓄积量14647万立方米，这里的红豆、都杮、草莓、山葡萄、山丁子等，天然、名贵、无污染，是酿酒和调制纯绿色饮品的最佳原料，猴头、木耳、蘑菇、蕨菜、金针菜等遍布群山峻岭，另有名贵草药三百多种。四为黄金文化，漠河黄金蕴含量极其丰富，从1860年发现金矿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中国和俄日开采总量达25.3亿吨之巨。五代时期称为黄金之府的山东招远与之相比亦远逊于它。清朝期间，漠河金矿全国产量最高。五为极光文化，每年夏至前后，北极村是游客最有希望看到绚烂极光的最佳观赏点。

    到达漠河之前，我对漠河记忆最深的当属1987年源起于这里的大兴安岭森林火灾，大火熊熊燃烧近一月，烧焦了整个大兴安岭，也灼痛了全国人民的心。6月14日下午，我们一行到达漠河，参观的首站就是大兴安岭五·六火灾纪念馆。这个纪念馆全面展示了大火从起火、成灾、扑火、救灾、重建家园以及生态建设的全过程。

    原来，大兴安岭火灾既有当时超常干旱、风大物燥的天灾因素，更有漠河县、塔河县林场五处作业人员没有彻底熄灭烟头和给割灌机加油操作不当造成的人祸。这五起山火的明火虽然在5月7日中午被扑灭，但是到了5月7日晚，一场空前的龙卷风突然降临到大兴安岭，狂暴肆虐的火魔突发淫威，以雷霆万钧之势，在短短5个小时内推进百里，横扫了西林吉、图强、阿木尔以及育英、盘中、马林等3个林业局、9个林场。一时间，大兴安岭浓烟滚滚，神州北极烈焰腾腾，一片片森林被吞噬，一栋栋房屋被焚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大火中消逝。巨大的灾难，令天地为之变色，让世界为之震惊。这场特大森林火灾致使五万余人无家可归、211人葬身火海、266人被烧伤，直接经济损失5亿余元，间接经济损失达69亿多元。而大火对生态环境的影响更是难以估量，过火面积124.3万公顷，101万公顷的森林资源遭受严重破坏，其中被烧死的树木占41.2%。国家动用五万八千多军、警、民，经过28昼夜的殊死搏斗，才扑火了这场森林大火。代价极其惨重，灾难必须铭记！铭记是为了避免悲剧重演，让人们更尊重生命，更注重保护自然，更珍惜当下生活。

    这场大火给人留下的心灵创伤，已深深地烙印在了漠河城区一个门头并不起眼的“漠河舞厅”。据说，一位生前天天都要到漠河舞厅跳舞的女人康玉茹在那场大火中遇难后，她的苏州籍支边丈夫张德全一直没有另娶。漠河舞厅里，他每天独自一人，怅然跳着妻子当年喜爱的舞步，30年如一日，兀自守候着两个人的地老天荒，仿佛她从未离开。在通往地下舞厅的楼梯山墙上，至今还张贴着张德全写给妻子的一封信，信的开头有些特别：“亲爱的康氏：抱歉因为生分，再唤你为康氏，因为阔别许久，无法想像你因为衰老而未曾出现的祥和的相貌。苦难已过，世界大好，如果有通往另一处日夜不眠的隧道，我将驾驶我深褐色的吉普车，摇下吱吱作响因寒冷而结霜的脆窗，我想向你展示我坚不可摧的礼扣，以及我未有一日曾动摇的思念若渴。”凄美的故事让人好生感动，难怪据此改编的同名爱情电影《漠河舞厅》大受热捧。“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转过身去再惊讶，尘封入海吧。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这首由音乐人柳爽作词作曲的《漠河舞厅》歌曲，因此火遍全网，成为短视频平台单个话题播放量破55亿的现象级爆款。

    这场大火的经历，记录在漠河五·六火灾纪念馆旁的一片“幸存”的原始松林，如今为“松苑”纪念公园。人们认为它是吉祥之地，来参观火灾纪念馆的人，都要到这里来拜访。公园里，现在主要生长的就两种松树，一是樟子松，皮红褐，叶针子，二针一束，冬不落叶，常年青翠，被誉为“兴安岭美人松”；二是落叶松，它占了大兴安岭森林的72%，因之大兴安岭有“落叶松故乡”之称。

    漠河县城以北83公里便是北极村，车程约一个半小时，沿途都是新林区，虽无参天古木，但数十里的郁郁葱葱，让我多少有些欣慰。这些后生之木，在它们前辈的灰谷上生长成才，吸收了多少前辈的营养才换来今天再生的春光。看着这茂密的松林，不论是“兴安岭美人松”，还是落叶松，都是同时播种生长的，棵棵一般大小，有的还整齐划一，非常之规范，它们不仅仅今后是有用之材，更重要的是无论大小，只有它们存在，才有人存在的空间，它们是人们生存不可缺少的地球之肺。

    大兴安岭九曲十八湾国家湿地公园，是我国寒温带地区典型的沼泽湿地，湿地内森林茂密，水系发达，额木尔河东西向穿越整个湿地，自然弯曲形成了众多沙洲、河湾。这里的原始森林在1987年特大火灾中未能幸免，现在看到的树木都是经过30多年的恢复和保护，采用人工造林、人工播种等方法，在火灾遗址上重新长起来的，可谓凤凰涅槃，让人感叹万千。

    白桦林是漠河的一道亮丽风景。白桦林是人工播种造林的天敌，完全靠自我生长修复，五·六特大火灾让这里的白桦林毁于一旦，30多年过去了，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让人不得不佩服白桦林顽强的生命力，更惊叹大自然的再生能力。白桦树有点像北方的白杨，挺直、伟岸，如剑戟直向北国长天。夏季的白桦林枝叶舒展，郁郁葱葱，以高大的身躯衬托着蓝天的高洁，支撑着蓝天起伏如波。留意观察，我发现每棵白桦树都像精灵一样长着眼睛，固守着大地，犹如当值的哨兵警惕地守卫着北国边疆。

    一路走来，清晰可见公路沿线两边每隔20米都有塑料壶装的防火用水。每到一个景点下车之前，导游都要反复强调景区严禁吸烟。血的教训换来了完备的防火制度体系和规则遵从意识。

     我们乘坐旅游大巴到达漠河的北极村，下车发现，高低起伏的七处小山汇集成七星山，守护在村口，村碑正中书刻着“北极村”三个描红大字，蜂拥而至的游客争相在此拍照留影。村里的房子比较新，而且布局整齐划一，色彩鲜艳亮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听导游讲，村民原先以渔猎为生，开发成旅游景点后，搞起与旅游有关的家庭旅馆和土特产品等产业，居民致富后盖起了新房。

    “九域龙江之源，神州北极之始”的北极村，原名漠河村。这个中国最北村落，是大自然馈赠给当地村民的礼物。全村面积 16平方公里，人口两千八百多人，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2014魅力旅游景点景区，凭借中国最北、神奇天象、极地冰雪等国内独特的资源景观，与三亚的天涯海角共列魅力旅游景点景区榜单前十。

    我们是下午五点多钟到达北极村的，大约晚上八点左右，看到了多彩变幻的日落美景。晚霞从金灿灿的金黄，到绚丽的七彩，再到瑰丽的紫色，直至幽兰的蓝色，层次分明，色彩丰富，极度美艳。如此妖饶奇特的奇霞异彩，活脱脱透射出北极晚霞的灵魂特质。看得人如痴如醉！

    晚上，我们入住当地人开办的农家小院，两人一房，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虽然此时湖北气温已达30度，而在北极村，气温只有16度，我们洗热水澡还怕受凉，晚上睡觉也得盖上棉被。说漠河是夏季避暑度假的好地方，一点不假。

    北极村天亮得很早，大约三点多就可看到太阳。清晨五点我便起床来到户外，这里的农家宾馆都是一家家的，一排排地并列在几条村级道路两边，房前屋后都是菜地，空气清新，环境清幽，到处飘荡着大自然的芬芳。整个村子悄无声息，街道上少有行人，那是一种童话梦境般的空灵和沉静。北国边陲的这份美丽、温柔和恬静，确实让人感觉舒坦。

    顺着指示路牌，我漫步于沿江大堤，只见轻纱般的晨雾，云烟缭绕，飘飘浮浮，弥漫山间，时动时凝，生动活跃得就像一湾春水绿波，宛如一幅天然水墨风景画。随着晨雾慢慢散去，中俄界河黑龙江出现在眼前，江面并不特别宽阔，江水出奇的平静，默无声息地缓缓流过，与我想象中的黑龙江大相径庭，全然不是一条波涛汹涌、奔腾不息的浩瀚大江。偌大的北极星公园，以及周边的北极民俗商服街、神鹿岛，十分整洁爽目，但格外空旷寂静，偶尔有两三个外地游客来此打卡拍照。

    尽管被称为“中国唯一能看到极光的城市”，北极光在漠河仍是可遇不可求的奇景。有关统计表明，在近16年中，只有39天观测到了北极光。我们来的时间距离夏至早了些时日，何况只住一个晚上，就不抱那个奢望了，权且回味一下导游关于北极光的传说就足够了：每年夏至的晚上，专门负责为西王母取水的七个侍女都会回来看望住在黑龙江边上的老夫妇，于是，人们就会看到飘舞于空中的七彩条带，一抹绚丽展示最北星空，万道幽光照亮祈福虔诚。

    北极村虽不像北极圈那样有极昼现象，但白夜现象却是每年都能看到的，可惜我们这次无缘见识。据介绍，每当夏至前后，北极村都会变得昼长夜短，白天越来越长，一天24小时几乎都是白昼，只有一个多小时的黑夜。午夜向北眺望，天空泛白，西边晚霞未逝，东方朝云又起，像傍晚，又像黎明，晚霞与朝晖交相辉映，蔚为奇观。

    早餐后，我们立即动身寻找最北点。在北极村这个处处以“北”为标签的地界，“最北”招牌比比皆是：“最北村落”“最北邮局”“最北小学”“最北哨所”“最北餐厅”“最北渡头”“最北一家”，等等。

    在中国最北邮局，我们两个旅行团的60人一拥而进，大家或是寄发明信片，或是盖上最北邮局的邮戳带回家，将祝福或希望发（带）往全国各地，把那里的工作人员忙得不亦乐乎。据邮局负责人讲，最忙的时候一天销售明信片10万余张，所有工作人员轮流盖邮戳，忙到筋疲力尽。

    来到最北哨所，得知这里就是每年春晚都可看到北疆战士给全国人民拜年的地方，大家不约而同地以敬意的目光向北极哨所行注目礼，举起手机在禁区线外拍取哨所外景。

    中国最北一家是居住在中国纬度最北的一户人家，其居住房屋采用 “木刻楞”俄式木结构建筑风格，面南背北，以巨大原木建成，质感粗糙，以厚重、粗犷取胜，想象中的北大荒应当如此。最北一家居住房屋三间，屋内有火炕和床，可供十四个人居住，住房西侧和北侧新建木刻楞房一栋，还有菜院和花圃，庭院面积约200平方米。这个最北一家太荣幸了，每个找北人都要到他家看看。据说，他家的招牌已经申请了专利，不会有第二个“中国最北一家”了。

    来北极村不到沙洲，不能算真正到了最北。在北极村沙洲，这里的景点一线串珠，比较集中，并且全是免费，包括神州北极广场、金鸡之冠广场、玄武广场、138界碑、爱情广场、黑龙江地图广场、北字广场，等等。这里群岭峻峰青翠滴，芳草繁花郁香飘，万物竞演，各呈其趣。作为游客的我们，既可近观塞外边陲松苍日丽，又可远眺龙江岸畔一衣带波，还可俯视道旁草地花开蝶飞。这片沙洲蕴涵乡村古朴气息，具有粗犷豪放风格，有着别样美丽和独特魅力。

    神州北极碑位于北极村北部，黑龙江南岸，此碑为漠河县政府于1994年6月20日所立。碑身与底座均为不规则形状的天然花岗岩略加雕琢而成，高2.8米。它与海南的天涯海角齐名，可沿江观赏对岸俄罗斯远东地区有浓郁异域特点的小村庄。来北极游览观光的客人，都会在此石碑前摄影留念，以证北极之约。

    金鸡之冠广场的雕塑很有文化内涵，寓意深刻。主题雕塑以“玺”为创作元素，意在“托玺之名，达喜之意”。雕塑建在黑龙江南岸的文昌六星之位，以四栋雕梁擎起瑞祥巨玺。顶端采用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龙”的造型和中国地图金鸡之首“冠”的造型，既象征着“龙佑华厦，国运永昌”，又象征着“冠上加冠，聚福纳祥”；巨玺四面使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神兽纹饰，旨在“盛赞人文史传神奇天象”。“玺”文为阴刻篆体“金鸡之冠”，与基础部分朱红色“玺”文相辉映，寓意此地为中国维度最高点，是名副其实的“金鸡之冠”。

    北字长廊和北字广场是我们找北之行的必经景点。沿着一条写有“今日走过曲折路，从此人生尽坦途”的北字长廊前行，一路上随处可见石头形状各异、字体大小不一的各种各样的“北”字，这些“北”字楷、篆、隶、草等各种书体俱有，王、柳、颜、米、蔡等各个流派兼收，让人感觉恍若进入“北”字迷阵。穿过北字长廊，远远望见一个白色标志物，高耸入云。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巨无霸的“北”字雕塑，这个雕塑取材于清代书法家邓石如的小篆体“北”字。雕塑高11.8米，呈三面合围状设计，分别象征历史文化、地域文化和民俗文化。在雕刻基座上，还标有北极村至全国主要城市的直达距离。北字雕塑正下方便是中国最北的“北极点”。标识牌上镌刻的经纬度是：“北纬53°29ˊ52﹒58〞N”。大家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看这个刻度，争相与之合影。

    距北字广场不远处，一块不规则柱形刻石上的五个草书大字——“我找到北了”，字体流畅，气势灵动，意蕴深刻，引得游人忍俊不禁，纷纷拍照留影。“我找到北了”这五个字具有一语双关之意，既明指游客找到了自然方位——中国的最北端，又暗喻人们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和目标，给人以深刻的启迪：即使路途再远再难，只要意志坚定，瞄定目标，无惧险阻，终可达成自己的理想。

    同行的旅友谈及自己此行的感受说：“漠河也不过如此，不来一辈子后悔，来了后悔一辈子。”对此，我不置可否。每个人的阅历和境界各有差异，对每个地方的情怀和期望不尽相同，旅行的体验感自然也不一样。到一个地方旅游，不一定要看多美多绝的风光，而在于找到一种抵达的满足感。只要心情舒畅、自我满足，所有的艰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