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回眸已逝的岁月
文/张军/甘肃

第二章 艰难的求学之旅
四 洒在沟路上的眼泪
每个人都会把生命中的难忘镜头,珍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或踌躇满志、功成名就的得意,或一帆风顺、马到成功的喜悦,或怀才不遇、生不逢时的愤懑。在我的记忆中,最清晰的莫过于我人生中发生的那些举步维艰、困难重重的经历。
上初中后,除了学习、劳动外,还有一件最苦的差事,就是下沟挑水,每周一次。在小学时,下沟取水,都是几个人一组,抬一桶水,大家说说笑笑,从来没有感觉到疲倦劳累。到了初中,一个人挑一担水,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说,弱小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我们挑水的地方在离学校几里远的寨城庄沟里。从学校大门口出去,向东经过街道不远的地方,就开始走下坡路,路不宽,不算陡峭。天气干旱的时候,路面上有一层厚厚的土,稍不留神,土就钻进到鞋框里。路的两旁有农家,有梯田,有大树小树,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到了沟畔,沟里的景象一览无余,沟边下的悬崖有将近一百米高,路就是在这悬崖上弯弯曲曲的凿出来的,形成无数个 “之”字形。沟渠向东延伸,由高到低,一股小水流慢慢流着。沟滩洼有断开的,有相连的,上面长着高高低低各种各样的野花野草。

沿着“之”字路,下到相距沟渠十几米的一个平台上,就看到一眼水泉,水泉里的水非常清澈。站在水泉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水泉里有青蛙,它一会儿在水里游泳,一会儿又跳到水泉边的斜壁上。还有蝌蚪,也在水里游泳,成群结队的,在水里冲过来突过去。我们舀水的时候,一些调皮的小蝌蚪就会跑到马勺里。
小孩子大多数没有挑过水,连水担都很少摸过。水挑起来掌握不了平衡,前一磕,后一碰,水弄湿了鞋,洒湿了半截裤子。到了冬天,鞋上裤子上都结了冰,本来穿得薄,就更冷了。
挑水也讲究技巧,首先得学会换肩膀。就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前桶变后桶,后桶变前桶。这样两个肩膀轮流承重,以缓解肩膀的疼痛。会挑的人,行走时扁担轻轻一旋,就换了肩膀。走起来肩上的扁担发出“吱呀、吱呀”和谐而有韵味的声调。我们孩子都不会,换肩膀时,先停下来,把水桶放在地上,换完肩膀后继续行走。每次一担水挑上来,在路上歇无数次。一个来回用三个多小时,一担水一半都洒在沟路上了。咬着牙挑回来,肩膀成红的了,摸一下,生疼生疼的。那一年每次挑水,就感觉一座山压在肩膀上,压得我一路走,一路哭。如今想起来,仍然有着无限的感慨。
一九七六年的秋天,学校在椒树岔生产队办了农场。那是一座独立的山头,名叫白大山。白大山几乎像一座孤岛,三面临沟,后背的山腰和其它起伏的山相连。山顶有一座城堡,城堡的墙高而且厚,当时修筑时肯定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在动乱匪患的年代里,这城堡是周围人的护身符,不知保护了多少生命。我不知道它矗立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它曾经的辉煌。如今在和平的年代里,它早已失去了自己的价值作用。但它依然矗立着,会使我们和后人,只要一看到它,就会想象它曾经的作用和功劳,目睹现在的破败和沧桑。
在半山腰上,住着一户姓刘的人家。学校组织学生,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在另一座山上修建了一处庄子。姓刘的人家搬到了新修的庄子里,他的老庄变成了学校农场的驻地,整个山头的田地成了学生的学农基地。在修庄子的那段时间里,老师安排我和其他两个人专门给驻地挑水。中午、下午同学们劳动结束后,回到驻地洗脸饮用。每天五六担,一天下来,肩膀磨破皮了。
五 操场、音乐课上的快乐
校园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校园的少年是朝气蓬勃的。在校园里有很多的苦,可是还有很多的快乐至今回味无穷。每天下午,操场上成了男孩子的天下,唯一的活动是打篮球。几十个同学,一个篮球,一副篮板。有时你抢到球,抱着跑到上篮去投球,他抢到球又抱到了下篮。其他人一窝蜂似的,跟着跑来跑去。有的小点的同学,一个下午连篮球都没有摸上,路却跑了不少。操场上是高个子同学的天下,他们年龄大,有力气,站在篮球板下面,从蓝板上下来的球,全被他们控制了。只有弹出界外的球,我们这些小个同学有幸会抢到一个。

除了打篮球,还有更加快乐的事情,那就是上音乐课。初二时,调来了一位姓马的女音乐老师,个子不高,穿得整洁。一头乌发,在脖子上形成了波浪,人算不上漂亮。她教我们唱歌,教我们唱简谱,声音婉转,悠扬动听。每教一首歌曲,她先唱简谱,同学们跟着唱歌词。她唱完简谱,同学们却把歌词唱的走调了。大家都笑了,她也笑了。马老师的音乐课,让我第一次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还有另一个名字“哆来咪发嗦拉西”。
记得马老师上音乐课时,先把一首歌的简谱、歌词写在一张大白纸上,贴在黑板上方,领着大家唱。那简谱除了哆来咪发嗦拉西外,上面和下面有时还加着一些小圆点,右方、下方加上了几条长长短短的横线,“0”也加进来了。这些知识马老师并没有讲,同学们也没有问。只是觉得马老师唱的有长有短,有高有低,如山涧中的潺潺流水般悦耳婉转,又像大海的浪花一样激情澎湃。我心里想着,这婉转的旋律是不是也与这些符号有关。
每当马老师示范唱歌时,我的心平静的忘记了所有,仿佛心灵得到了净化。就这样,音乐以简谱的方式,让我有了兴趣,着了迷。我也试着学唱简谱,老师教会的,也能唱得婉转。老师没有教会的,我也想唱出来,唱着唱着,简谱被唱得完全走调了。有时候我也学着马老师的样子,打着拍子,口里唱着,其实手势与简谱根本不合拍,把“哆”唱得比“发”还要高。有时简谱又变得一样的高低,一样的长短,不成曲调,倒像牛哞哞的叫声一样。

后来我回到家中,跟着放羊的三爷爷学吹笛子。三爷爷不识字,也不懂简谱,却能把笛子吹的清亮悠远,飘渺绵绵,令人神往。从马老师那里学的简谱,算是派上了用场,我也能用笛子,奏出沙哑的旋律了。
学校的生活依然艰苦,家庭的生活依然艰难。但只要在音乐课上,歌声就会让我忘却一切困苦和烦恼。
六 常做检讨的“名人”
学校的生活是一首首曲子,每个学生都是曲子五线谱上的音符,有高有低,有长有短,这样流淌出的旋律,是美妙的。我在每首曲子里,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音符,演唱的时候,往往可以滑音而过。
我在初中两年半,教学虽不抓,政治路线却喊得紧,学生违纪也批斗,上纲上线。上初一时,我因有病,没有到校参加劳动,也没有请假,被班主任认定为逃避劳动,有资产阶级思想,在班会上检讨,还要我进行思想改造。我的一个表兄结婚,我参加了娶亲仪式,班主任说我有封建迷信思想,让同学和我划清界线。不过过了一段时间,班主任再没有提起过,看来我这资产阶级思想和封建迷信,还真的被他改造好了。
那时,我因为好动,常常闯祸,也常常挨批。有一次,老师领我们到山区劳动。劳动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自由返回学校。一条弯弯曲曲的公路,蜿蜒在一座座山腰上。同学们都劳累极了,迈着酸软的腿,散架了似的,在公路上缓慢地走着,几乎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公路上没有车辆,没有行人。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后面有个同学大喊了一声,汽车来了。同学们都不约而同的回过头,站在原地。看见转弯处扬起的尘土中,正有一辆汽车向我们驶来。
这汽车我见过,是东风牌运输车。驾驶室只有一排座,车厢大而高。那车很快地驶到了我们前边,留下了一片尘雾。这时很多的男同学都忘记了疲劳,在尘雾中追着车向前跑。不一会儿,大多数人都累得蹲在地上喘气呢。

我还在车后面跑着,到了上坡处,车减速了,非常得慢。我追上车,抓着车厢底沿爬上去,再用手紧紧抓住车厢后沿的最上端。脚蹬在保险杠上。我大口地喘着气,回头看了看还在远处的同学。我站在上面,感到无比的舒服。上坡快走完了,我知道车快要加速了,就赶忙跳下去。这种汽车速度不高,上坡时很容易爬上去,但是跳下去就不容易了,那一次我跳车时摔倒了,膝盖擦破了一大片皮。有同学打了小报告,老师狠狠批评了我。
下午晚饭时间,操场上热闹起来了,远远的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呐喊声。我迫不及待的赶到操场,打球的人真多。大个子、中等个的同学都在篮板下跳着抢球,小个子同学站在罚球线以外的地方,跃跃欲试地等着捡球呢。篮球向我飞来,我去抢,和一个同学撞在了一起。他扬手给了我一巴掌,嘴里骂着:
“踫得干啥呢?”
我一看,他是二班的一个学生。他也喜欢打篮球,有很几次,我和他冲突过。他比我高大,力量也比我好,但是他没有我灵活。
我不愿意吃亏,待他回转身时,在他的后腰上干净利落的袭击了几拳,转身飞快的跑回了教室。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怕他追进教室再打我。那时的孩子都不记仇,过去就烟消云散了。
初二时,班里转来了一位同学。瘦瘦的,圆圆的脸,留着短发,脑勺平平的,一副机灵调皮的样子。有同学说,他的父亲,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有一次上厕所时,忘了什么原因和他打起来了,有学生报告了值周老师,恰好值周老师是他的父亲。当他的父亲来到厕所外面,看到打架的学生是我和他的儿子后,骂了他儿子一顿,气得转身离开了。
那时候学校讲求插红旗,每个班级里,都有一个园地,全班同学的名字列在一张表上。每周星期六班会上,根据同学们的表现,分组进行行为考评,评出红旗手。评比结果一出,在名字后边对应的那一周,贴一面小小的红旗。其他的同学都是红旗飘扬,只有我的那一栏,永远很少被红旗占领。
因为违纪,检讨写了个没停,在全校师生大会上频频亮相,我成了学校的“名人”。后来我看对象时,对象的姐姐说他认识我,我问她怎么认识的,她说上学时,她比我高一届,你是“名人”谁不认识。

张军,60后,甘肃省镇原县庙渠人,从事教育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