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我刚刚记事儿的时候,我家从一个比较繁华的镇子迁到了辽东山区的一个叫暖河子的小山村。据说村名是由一条河而来。在村子的西边有一条即便是在冬季零下三十度的气温下,也不会封冻的小河,故村子就被称为暖河子。

举家迁到这里,是因为爸爸在以前供职的学校,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年纪轻轻,业务突出,连年被评为县先进工作者,却遭人妒忌。于是“文革”一开始,就被造反派和红卫兵诬陷为“牛鬼蛇神”。选择离开,是为了远离伤心地和是非人。
暖河子村坐落于辽宁屋脊老秃顶子山脚下,这里的百姓为人厚道,民风淳朴,极少受外界不安定因素的影响。我们刚刚搬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但房前屋后的邻居对我们一家却十分的热情。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总是跟着忙前忙后,并主动把驴子和手推车等重要生产生活工具借给我们使用。我家的厨房里,有一盘石磨,当时的粗粮细作,是离不开这石磨的,夏天做苏叶干粮、煎饼,冬天做酸汤子、粘火勺,都是要将玉米碴用清水泡至发酵,再用人工推水磨碾碎成颗粒极细小的面糊后,加工制作的。推磨是一项很艰辛的劳动,不仅费力,还要围着磨盘,绕着一个半径不足两米的圆转圈圈,一圈又一圈的人都转晕了,有了驴子替代,就解放了劳动力。

暖河子村仿佛就是一片乐土,那场浩浩荡荡的运动,对这里最大的影响,以我一个孩子的眼光看来,就是大家常常聚在一起读读报纸,跳跳忠字舞,唱唱忠字歌,倒也显得热闹。爸爸妈妈在这附近的学校当老师,学生们和爸爸妈妈的感情都非常好,一吃完晚饭,就三五成群的来到我们家里,让爸爸妈妈给他们讲故事。爸爸是个非常优秀的高中语文教师,阅读过很多古今中外名著,知识面很广,可爸爸看上去略显严肃,所以讲故事大都是以妈妈为主,像《五女英雄传》、《七侠五义》等等等等。这些故事在当时可都是属于“四旧”啊,可学生们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儿,每晩离开时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到了第二年,我就上学了。一放学,就像脱缰的野马,和小伙伴们满世界的疯跑!春天去山上采摘野菜,我学会了识别大叶芹、蕨菜、刺龙牙、大耳毛等众多品种的山野菜。采回来的野菜洗净,煮熟后蘸着刚炸熟的鸡蛋酱,吃到嘴里,既有野菜的天然清香,又有鸡蛋酱的香咸,那感觉,真是爽!夏天到山里捡蘑菇,秋天跑去山上采野果,采的最多的就是山里红,酸酸甜甜的,据说还可以健胃消食呢!辽东山区的冬天,最不缺少的就是漫天遍野的冰雪。什么打雪仗、堆雪人儿、到冰封的河面上溜冰,已然成了冬季游戏的保留项目。偶尔也和小伙伴们聚在一起打打扑克牌,无论是学习抑或生活,都是那样的无忧无虑,不像现在的孩子,刚会蹒跚走路,就被父母套上了小夹板,背着和身材不匹配的大书包,游走于各类培训班的路上,好可怜!
这样幸福欢快的日子过了约四年,爸爸的工作又有了新的变化,被县教育局调到了新成立的县师范学校任语文教师。一年后,我也恋恋不舍的和家人一起搬到了县城里居住。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几年对我人生的影响是很大的,从童年成长为少年,我的随和善良的秉性,除了受亲人的影响和接受的教育有关之外,不得不说,和这里淳朴的民风也是有着很大关联的。直到现在,我还能常常想起,养育了我五年多的那个遥远的小山村,它就像一缕清风,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