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角村的百年记忆
——2005年郭大力故乡行追记
龚文瑞
郭大力与《资本论》
郭大力出生时并没有异彩霞光出现。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光绪三十一年(1905)乙巳八月二十八日,太阳正艳的辰时,一声新生儿的啼哭划破天空,叫响了一个古村宁静的日子。南康县潭口区(现三江乡)斜角村田心自然村,一个读书人家庭又添了一丁。祖父、父亲都是文化人,指望儿子出人头地,遂为其取名秀勍,字大力,两层寓意——生命旺盛、强劲有力,秀才书生中脱颖而出。母亲更务实些,只希望儿子健康成长,认为喊的名字要贱些,乳名便叫了过生,意思是凡事都过得去,生(活)得下来。
过生7岁时就读于南康县立高等小学,1922年毕业江西省立赣州第四中学。1923年,18岁未满的郭大力考取了厦门大学化学系,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涯。苍天开眼,要成全这位年轻人做中国的普罗米修士去“偷取天火”,传播马克思主义,次年,他便转入上海大夏大学学习哲学,从此,马克思主义的幽灵已不知不觉地浸润了他的灵魂,他开始潜心于马克思理论的研究与翻译,他开始真正成了“偷取天火的人”!
大学四年,郭大力的英文水平达到一个相当的高度。此时的郭大力才华横溢,学术造诣很深,但毕竟他学的专业不是经济学,而是化学和哲学,在马克思著作的翻译过程中,感到自己古典经济学素养不够。于是,大学毕业后,他一面在上海光华中学教授英语,以维持基本生活,一面自修德语和钻研古典经济学。以后的几年,他先后翻译发表了里嘉图的《经济学及赋税之原理》、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伊利的《经济学大纲》、马尔萨斯的《人口论》、穆勒的《经济学原理》、洛尔贝图的《生产过剩与恐慌》、朗格的《唯物史论》等一批著作,为之后翻译《资本论》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曙光初现,大地生辉。命运让两位贤哲历史性地走在了一起。1928年,在杭州大佛寺里正着手翻译马克思巨著《资本论》的郭大力结识了同样流寓于那里的王亚南,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遂决定合译《资本论》。后王亚南因“福建事变”而避难于德国,该书的翻译工作一度中断了。次年,郭大力回到故乡,在江西省立赣州第三中学教英文课,同时继续钻研经济学著作和法文。稍后他又回到上海,并以译书为业。1935年,郭大力与从国外避难归来的王亚南再度聚首,从此两人安下心来,致力翻译《资本论》。1937年初,读书生活出版社决定出版《资本论》中文全译本,经艾思奇、郑易里介绍,与郭大力签订了翻译出版合同。郭大力夜以继日地工作,翻译进展很快。岂料,抗日战争爆发,日军大举进攻上海,上海整日战火纷飞,生活不安。郭大力将译好的《资本论》第一卷书稿交给出版社后,不得不带着妻子儿女离开上海,辗转回到江西老家,继续翻译二、三卷。
郭大力以顽强的治学精神,每天工作12小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书稿每译出一部分他就寄出一部分。期间,王亚南也在斜角村居住了一些时候,陪同郭大力一同翻译《资本论》。
1938年初,译完第三卷时,读书生活出版社打来电报,要郭大力速去上海,共同处理排印出版等事宜。郭大力从家乡过渡至潭口,经南康、大余,过梅关至韶关,乘火车到广州,历时两周,经香港到达上海。此时的上海已经沦陷于日本鬼子的铁蹄下,整个上海一片恐怖。郭大力下榻于法租界的读书生活出版社,闭门工作,经过三个月的紧张校对,《资本论》的中译本1—3卷终于在1938年8、9月间横空出世,这部人类文化史上的鸿篇巨著,在一伙“偷取天火的人”的执著努力下,第一次以方形汉字展现在中国人民面前。
随后,满怀喜悦的郭大力踏上返家旅程。就在回乡的路上,这位纯学者经历了一件传奇故事。据载,客车行至大庾岭时却意外地遭遇了一伙土匪绑架。据传,土匪头子姓赖,同车被绑的还有赣州城协记大药房的何老板及许多有钱人,当时,土匪要每人拿出2000个大洋来赎人。郭大力身上除了几本样书和《资本论》草稿,只有一个学校胸章,土匪便要郭大力留下来做文书,郭大力以其智慧和正义之心,以在上海所见的日寇对中国同胞的残忍行径讲述给他们听,真诚劝告他们积极投身抗日力量,不要与普通百姓为敌。最后,土匪有感于郭大力的劝说,遂请郭大力为他们写一表示愿意被政府收编的信,随后,派人送郭大力到大余县城。很快,这支土匪队伍被收编,成为了一支抗日力量。回家后,郭大力以“在匪窟中”为题,叙述了这一传奇故事,并刊登在国立赣县中学校刊第189、190期专稿栏目,一时传为美谈。60多年后,在他的家乡,在郭氏乡亲中间,议论起郭大力智斗土匪这一往事人们仍然津津乐道。
1947年春,担任厦门大学经济系主任的王亚南,力邀郭大力到他那里任经济学教授,郭大力从此离开家乡。这次离家,郭大力再没有回过斜角村,这年他42岁。1950年夏,郭大力出任中共中央党校政治经济学研究室主任,用家乡人的话,他成了“翰林”。从此,他作为家乡的俊杰贤才之楷模,被用来教导、鼓励后生。
1976年4月,郭大力完成重译《资本论》和《剩余价值学说史》,穷尽一生精力,历时48年,比马克思著《资本论》还多8年时间。这年的4月9日,一代文勋溘然仙逝。
郭大力在故乡
无疑,《资本论》的翻译工作完成于斜角村。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家乡庇护了郭大力。
郭大力的老家南康县三江乡斜角村地处三江汇合处,此处江风浩荡,风景旖旎,虽说是穷乡僻壤,生活条件差,但绿树环抱,古树参天,环境相当宁静,很适合于翻译工作。
今年80岁的谢光秀老人,满脸沧桑,见我们来访郭大力故居,乐滋滋地告诉我们,她是郭大力的侄媳妇,曾经给郭大力一家洗过衣裳。那时她刚嫁过来不久,年轻,秀气,讨郭先生一家人喜欢,郭大力便请她帮忙洗衣裳。她告诉我们,郭大力很少出门,天天着长衫,戴眼镜,一副教书先生模样,说话平声静气,平易近人,待人十分和气。
1937年至1941年这几年,郭大力一方面从事翻译工作,一方面养家糊口,先后在赣州三中、赣县中学、广东文学院教书。期间,为躲日本鬼子,还举家随赣县中学(后衍为今赣州一中)搬迁到王母渡,郭大力在镇上教高中英文,妻子在横溪教初中。
从1941年夏至1947年春,将近六年的时间里,郭大力辞去外面的所有工作,潜隐故乡,一直住在三江老家。这期间他除了译完《剩余价值学术史》,还第三次重译《恩格斯传》,此外就是钻研马恩著作和撰写一些通俗文章。
这期间,郭大力的生活很是清贫。妻子余信芳在赣县女子师范学校中学教英文,一家人仅靠妻子的微薄工资和郭大力的稿费维持生活。然而,为了译著早日完整问世,郭大力甘愿清贫。他不怕寂寞,从不外出串门游玩,也回绝一切高薪聘请。
1946年9月,蒋介石来赣州看望时任赣南行政督察专员的蒋经国,问儿子可知道赣州的谢远涵、郭大力等几个名人可有去拜访?事后,蒋经国打听到郭大力在三江定居,曾多次派人请他做经济顾问,并亲自到斜角村拜访,郭大力不亢不卑,采摘自己亲自种的瓜果蔬菜招待蒋,仍对其盛情之邀婉言谢绝。
郭大力的父亲是前清秀才,做过小学校长,他从小刻意培养儿子,以至郭大力的小学都不在本村读,而是被送到县里的南康县立高等小学。对郭大力拒绝蒋经国邀请,有官不当之举大为不快,觉得郭大力辜负了父辈的栽培,责备郭大力“读了这么多书,却呆在家里吃老米”,没出息,坚持要郭大力去谋求一任县长什么的。郭大力坦然地告诉父亲:“当县长有什么意思,我现在从事的工作比当县长更有意义。” 当然,受郭大力的影响,其父将田租予以了免除。显然,这也是郭大力一边翻译《资本论》,一边学习与实践,一边成长的一个极好的佐证。
郭大力的祖父是个专门为人打官司写状子的人,传说凡他写的状子官司必赢(很可能是他会选择性地写状子,凡有理有据能赢官司的他才写),以致猪肉粮油多得要请人抬回来,从而有了一定的积蓄,遂造了眼前这大屋。郭大力在家乡这几年,就居住在这幢祖父留下的大屋里。这是一幢典型的天井式赣南民居,他们夫妻居中间一屋,青砖铺地,木板隔成两层,下为卧室,上为书房,儿子郭奕琳(现北京大学退休教授)和女儿则各居两侧的耳房。
郭大力生活朴实,一派本地农民的本色。我的老岳父告诉我,他的老同事王家唐是斜角村人,王听上辈人说,早晨经常见得到郭大力像农民一样提着畚箕去田地拣狗粪。平常,每天翻译之余,郭大力一般只在自家天井里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侍弄侍弄自家菜地;隔三差五也会走出家门,往几十米远的郭氏宗祠前的三口连片池塘边去,在石板堤上吹吹凉风,与乡亲们聊聊家常;每周也有一两回走过十几里外的凤岗浮桥到达风岗圩,寄取邮件,或领取稿酬,购买日用品。村里的老人们告诉我们,郭大力极为朴素,喜欢背一个农村人用的大斗笠在身上,路上行走随时应付不测风雨或烈日暴晒,行为举止完全类似于当时的乡村教书先生。
依今天村里老人对郭大力的回忆,郭大力在乡亲们眼中有些神化。因为翻译工作紧张,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所以他不太轻易走近乡人,自然,乡人也不太敢走近他,毕竟他是大学者,尽管乡人又渴望他走近。由于郭大力研究经济学,又每天看书看报,了解当下市场行情,尤其是上世纪40年代中后期市场物价动荡,金元券贬值得厉害,百姓和小商人无所适从,斜角村的乡人便每每通过与郭大力聊几回便知当下什么可卖什么当买。远远见郭大力从家里出来,早聚在河堤上的各式乡人便欢呼:“过生出来了!”于是纷纷聚向前去,七嘴八舌问他当前经济形势如何,向他询问明天或最近市场行情。郭大力并不太针对性地回答问题,话也不太多,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里都掂量出了他的所指,于是按照他的理解分析去进货出货,今天该进些棉布,明天该出些大米……在物价浮动强烈的国乱中,这些围绕在郭大力身边的经商的乡人们竟然多有赢余。
上世纪九十年代前期,我在赣南师大附中任教时的老同事朱钦禄告诉我,他的父亲是郭大力的学生,知道很多关于郭大力的故事,并讲给他听,至今他仍记得两件。一是,郭大力在厦大任教时,和王亚南校时翻译《资本论》,连续几天通宵未唾,次日上课却照样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学生根本看不出他通宵未睡的样子。另一则是,说他的儿子郭奕林出生时,郭大力正在办公室给学生批改作业,当同事告诉他这一喜讯时,他头也未抬,只淡谈说了句“知道了”,直到12点准时下班,他才慢悠悠的回家。
亲不亲,斜角人。美不美,三江水。1947年之前,郭大力数次离家、返乡,家乡都以质朴、热情迎抱他,尤其是最后这次栖居故乡有六年,家乡的恬情及乡亲的敬重,予《资本论》顺利问世。可以说,斜角村是郭大力的故乡,也是《资本论》中文译本的故乡。
故居现状堪忧
百年老屋诞生了郭大力,诞生了《资本论》中文译本,无疑是一块令人敬重之地。然而,当记者走近郭大力故居时,却被眼前之景惊愕了。
郭大力故居的大门早已易容,失了原来风貌。宅院正厅天井四周全然崩塌,据说毁于2002年那场罕见的水灾,现在仍清晰可见水涝后的痕迹在近两米高的位置上。倒塌的房梁横七竖八,瓦砾破碎不堪,一片狼籍,天井豁然开阔,骄阳大片侵入,在残垣断壁上肆意鼓噪着一种令人疼心的情景。三年过去了,没人去清理,也没人去重修,继承郭大力旧居使用权的侄子郭奕玕今年刚好60岁,皮肤晒得黝黑,一看就是天天在太阳下干活的人,一双大手粗糙有力,一张老脸沧桑无奈。
郭奕玕住在郭大力的旧居中。他是1981年搬进来的,之前故居收公了。显然,他住进来后,对故居没有进行过任何形式的整修,因为他没有能力。旧居的左侧有三间房,即当年郭大力夫妻和儿女居住之地。郭大力夫妇曾经居住的房内,光线暗淡,零乱不堪,没有丝毫书卷气,让人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出这里曾经是大学者郭大力住过的地方。一部12寸黑白电视机和一台小鸿运扇,搁在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或多或少让人觉察出过了时的时代感。目睹此情此景,令人感叹不已!岁月沧桑,人事物变,昔人不再,伟岸不再。
郭大力、余信芳夫妻的旧居内,至今仍保留着两件遗物,一件是这个搁着黑白电视机的旧八仙桌,一件是靠墙六十多年未曾改变过位置的旧床。八仙桌应该是郭家的祖物,旧得已经发黑,像是梨木的,四面的活动页面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旧床不算太陈旧,估摸是郭大力夫妻上世纪40年代居住此屋时为自己打造的新床。
在老郭的引领下,我们踏过13级木楼梯,上得二楼书屋。这里应当是神圣的,因为郭大力就是在这里翻译《资本论》的。然而,与一楼一样,二楼也简朴无华,只是楼面铺了层黄泥,走起路来没有平常人家楼板上的吱呀响声,想来是郭大力心细,怕楼上走路影响了在楼下休息的妻子而特意所为的。据老郭说,郭大力离开家乡时留下了十多个书箱,里面装满了各式好书,可惜文革中尽被搜走,连同《资本论》的草稿。幸运地留下的两个书箱,一点也不显眼。幽暗中,记者从书箱里面的藏书中随意抽了几本,尽是郭奕玕孙子们用过的小学课本和古龙的武打小说类。郭奕玕拿出一把配书箱的空锁,有些郑重地说,这是当年郭大力用过的,可惜钥匙不见了,成了一把死锁。
推开南面的小木门,正午的阳光倾泻而入,把锁了几十年的黑暗尽然驱散。此情此景,让我们生发遥想,郭大力当年想必天天要开门透透阳光、嗅嗅新鲜空气的,否则他的写作灵感也会受阻。
三江是崇义来的上犹江、大余来的章江汇合处,如同赣州龟角尾,既是一片风景地,也是一片洪涝区。斜角村处在这三江之尖锐处(斜角之名由此而来),江水泛滥之时首当其冲,极易受涝。为防洪,历代斜角村人植树造林,固堤汲水,渐渐地形成了一片古木风景林。老人们告诉记者,就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田心村也还很好地保留有28棵巨大的古樟,以及其它一些古树。如今,田心村只剩了两棵古樟,乡人们说,28棵古樟只剩了两棵,可能是纪念郭大力、王亚南,或是郭大力夫妻在古村居住而存在的吧。
田心村有一口滋养过郭大力及全村人的古井,当年郭大力夫妻还经常双双到井边汲水抬回家饮用,如今,这口古井废了,虽然井水横溢,但水面上爬满了秽物杂草,让人看了心疼。
郭氏宗祠在文革期间已经改了模样,作了他用。宗祠前的三口连环池塘风水依然,却风景全失——石板堤坝毁了,残留的几块在作搓衣板用;池塘边的巨大竹蓬七零八落,有几丛干脆连根整体倒了下来;池塘水污染得变了色,散发的不是清气,而是略带些臭的水气;两群鹅鸭龟缩在暖洋洋的池塘一隅,因为水浊、竹倒、林杂、路乱,而不再是风景中物。真不知,郭大力先生九泉下有知,当作何想?
前年,他的儿子郭奕琳回了一趟老家,在故居、池塘、宗祠、古井、古樟……等有过郭大力活动痕迹的地方拍了一些照,给了为他们家洗过衣裳的谢光秀大嫂200元钱后,之外,他没有说更多的话,黯然离开了故乡。
今天的斜角村显然有些无奈,出了名人,却没能力保护名人故居,也没沾名人什么光。
其实,宣传文化名人也是发展生产力的一种表现,至少可以鼓舞人学习先贤,激发上进。在四川省,诸如苏东坡、郭沫若、邓小平等历代名人骚客的故居纪念馆都修建得非常到位,在南康,乃至赣州、江西,如郭大力一般的近代名人屈指可数。再不珍惜、挽救之,怕是以后再想做这件事也是真不可能了。
2005年是郭大力先生诞生100周年,又是红色旅游年。作为《资本论》翻译者的故乡,这里完全有整理、开发出来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必要。记者以为,整理、修复乃至开发郭大力故居难度不小,比如要修通乡村公路,要修复故居,要在故居内赋予文化内容的布置……但如因难而退,则无疑等于放弃了一笔本属于我们的极为宝贵的地方文化资源,这是值得我们后人深思的问题。
感悟郭大力
年长我近一个花甲的郭大力,于我来说,既是令我崇拜的学者,也是很让我有亲切感的学者。崇拜的缘由是大众化的,几乎所有的中国共产党人对共产党经典哲学理论《资本论》都有着极强烈的崇拜,这种崇拜自然而然衍及对其翻译者的崇拜。亲切感的由来,则是我这几个月想去郭大力故居而读了些关于他的人生经历的网络文章后油然而生的。
学化学或医学尔后改行他业的人,中国近当代史特多,诸如弃医从文的鲁迅、郭沫若。我是学化学出身,郭大力也是学化学出身,我改行从事文学编辑,郭大力却跻身于高深莫测的经济学领域并且成绩斐然,当然,高山与河谷,本不可比拟,但不同的生命个体在生存历程中的相似性太容易触动人。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王母渡横溪教书,而仅仅四十年前,为躲日本鬼子,郭大力一家随从教的赣县中学迁王母渡,他在镇上教高中英文,其妻余兰英(字信芳,江苏兴化县人,1910年出生,暨南大学毕业)在横溪教初三英文,之间隔了一条河,有十里之遥,据说每到周末郭大力便去横溪接妻回家,每个周一清晨送妻返校,而那段路程一半在滔滔桃江水畔,一半在遮天蔽日的古树下,有时遇上上游泛洪,浮船不敢摆渡,夫妻俩只有隔岸相望了。
王母渡是有历史的。宋高宗时隆佑太后在赣州城久居造成城市供应紧张而被市民逐出城后,匆匆奔牛轭岽过桃江河往信丰去,于是隆佑太后过河的桃江处便叫了王母渡。横溪也是有讲究的,一条从深山里奔涌出来的溪流横对着桃江相汇,便叫了横溪。郭大力后来回乡在赣县中学教书,四十多年后,我也在赣县中学教了六年书;他去上海是从三江斜角村过渡至潭口,再至大余梅岭至韶关,再上火车而行的。潭口在斜角村的对面,离得最近的是潭口的坞埠,而坞埠则是我小学四年级至初一的学习所在地,一口深潭,一道河湾,水清冽得很,还漾着漩涡,我的一个同学就曾失足于其中,命丧黄泉。而三江本身,我于2001年在南康北八乡的麻双乡扶贫期间,曾百余次地经过唐江、三江。以致“三江”这名让我一听起,就联想起郭大力。
因了这种种因素,我终于在2005年7月19日,一个盛夏的日子,走近三江,走进斜角村,走进郭大力故居。
注:此文2005年7月29日首发赣南日报,获2005年度中国副刊作品二等奖,江西省新闻一等奖,江西省报纸副刊作品一等奖,全文入选《南康笔记》(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5年)。此文发表后,引起各界反响强烈,赣州行署老专员邱䘵鑫专程召见作者,讨论成立郭大力研究会一事,后无果。2016年,斜角村所在的三江乡从南康县(今南康区)划归赣州经开区辖区。之后,成立了郭大力故居保护利用工作领导小组,投入600万元资金对故居主体进行了修缮,有力维护历史风貌和建筑安全。组织人员前往中央党校、华东师范大学和厦门大学等单位挖掘整理相关档案资料,收集100余册著作、郭大力生前资料及相关展品,在此基础上,重新编制了陈列布展大纲,综合运用浮雕、标语、绘画、雕塑以及声光电多媒体场景等现代科技,更加系统全面地呈现郭大力的伟大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