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割麦
作者:惠建武
这些天天还没亮,“算黄算割”的叫声就会把人从梦境中叫醒。傍晚灞河边散步,布谷鸟的鸣叫也会传入耳中。又是一年麦熟季,父辈收麦的场景不由得就浮现于眼前。
“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四声杜鹃一声接一声,通宵达旦地叫了起来,催促人们尽快开镰收割小麦。父亲听在耳里,急在心里,伴着杜鹃的啭鸣,天天都要去麦田转一圈。望着渐黄的麦田,也会掐一个稍黄的麦穗,放在手心揉搓几下,从左手溜到右手,又从右手溜到左手,同时还要用嘴慢慢吹着,来回几次后手心就只剩麦粒了。看着麦粒的饱满程度,也就基本明白了今年的收成。然后倒麦粒到口中,牙齿一咬,麦香四溢,这一咬也就基本上确定了麦子收割的具体时日。
隔壁两邻都陆续搭镰了。父亲一大早又去了麦田,这次回来对母亲说话了:“西头的麦可以割了,东头去年上了粪还有些绿。”当天晚上,父亲就做起了准备工作,拿出置于麦柜底下,冷落了一年满是尘土的磨石,蹲在压管井边,嗖嗖嗖地磨起了镰刀。不时地还会用拇指在刀刃上轻刮,父亲明白什么样的感觉刀片才算锋利。“这两个刀片是去年用过的,好磨些。”一边磨着一边道。父亲磨镰刀相当在行,一整天两大晌的收割,刀片中途从不需再磨,只需把刀片打个颠倒装上就行。母亲夸父亲的时候很少,可父亲磨镰刀母亲是亲口夸过的:“你爸也就是镰刀磨得好!”虽夸奖了磨刀,言外之意却又否认了一大片其他事。父亲明白,母亲不知那天还会说“你爸也就是会扬场或者会筛糁子”,这样的话听多了,像自己每天喝茶一样也就习惯了。
说归说,父亲心里明白,刀片耐用不只是自己磨得好,也要买到好东西。记得那年镰刀是母亲上街买回来的,便宜了些,可怎么磨都不耐用,且有卷刃的现象出现。此后,买镰刀的事就由父亲负责了。父亲骑车来到街上,不着急,蹲在卖镰刀人身旁,只是抽烟谝闲传。新镰刀是要用专用工具起刀口的。谝归谝,父亲却时刻注意着卖刀片人的手,起刀口是否用力,也就明白了你所卖的刀片的质量。还会拿两个刀片在手中互相敲击听声音,这些都是经验的积累。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床了。烧开水、馏馍、切咸菜,简单的早饭几下就做好。这时父亲也已圪蹴在小桌旁边喝早上的第一壶茶,抽一大早的第一根烟。这是父亲多年的习惯,无论闲忙,这两件事“雷打不动”,然后再说其他。三下五除二饭毕,提着水壶、拿着镰刀下地割麦。水壶内一定放耐泡的“湘尖”或安化砖。父亲喝茶已成习惯,且要喝酽茶,常说酽茶有味解渴,割麦出汗更应该这样了。
麦子小面积开始黄,父亲母亲也挑着捡着割着,哥哥和我也闲不下来,在麦田里蹲个麦个子,拾个散落的麦穗。那时候大人全身心投入到收割小麦中,小孩就在家里烧水做饭,或者在地里拾麦穗,已是寻常不过的事情,孩子们从小就养成勤劳吃苦的习惯。
选坨割麦不会时间长,也就一半天时间。麦熟一晌,炎炎烈日,割着割着整片麦就眼盯着都黄了。家里算上几岁的弟弟五口人,五亩多地,老天有眼的话父母割完也要三天多时间,当地人收麦也有“紧三天”的讲究,三天内大片麦子都被放倒,并装运到场上,庄稼人心才稍安。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稍加耽搁就是麻烦。记得有一年,刚动镰一天,雨就下个不停。天一放晴,麦秆稍有动静,麦粒就往下落。所以父母亲不光是起早,月亮底下割麦也正常不过。晚上虽无炎炎烈日的炙烤,可麦秆受潮,割起来较费劲儿,照样大汗淋漓。
家里割麦的“把式”肯定是父亲、母亲了。母亲割麦无论是速度还是整齐程度都略胜父亲一筹。这也是有原因的,农业社时,手握镰刀割麦子的都是妇女,多年来,母亲年年割,每年割麦都是十天半月的,熟能生巧,母亲是在长时间的、大量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生产队时,父亲当时在村医疗站,收麦期间背一个印有红十字标志的药箱,身影会出现在田间地头,为烈日下收麦的乡亲们服务,送去人丹、喉正片等解暑药。分地到户才学会割麦,比母亲技术差也是理所当然的。紧要关头,不论艺高技浅,“全民皆兵”,哥哥也会拿起镰刀,加入收割队伍中。拾麦穗蹲麦个子的活就由自己干了。
龙口夺食,正午时分也不会休息。那时麦子晒干了,麦秆是脆的,割起来轻松,可父母亲弓腰弯背,面朝黄土背朝烈日,汗流浃背,不停地挥动着镰刀,重复着一搂一割一搂一割然后再捆的姿势。黄黄的麦子,彻底“享受”着大太阳暴晒,偶尔刮过一股风也是热的。父母亲额头脸上的汗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就像下雨,也顾不上擦。除非眼睛淹得实在不行,睁不开,影响割麦了,才拿肩上的毛巾擦拭一下。衣服裤子就不用说,早都让汗水湿透了。长时间的劳作,镰刀的木把这时也显得厉害了,父母虽久经“杀场”,可老茧颇厚的手掌还是被镰把磨破,水泡、血泡、脱了皮。本来就大汗淋漓,讨厌的麦芒还不停地扎胳膊,扎人脸,脚下的麦茬扎人的脚脖子,麦地里的飞虫也忙中捣乱,落在人身上奇痒难耐。这些都全然不顾,心里只有收割麦子,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天天能吃上一碗然面,顿顿能咥上一个纯麦面蒸馍。
一口气割下一大片麦子之后,父母亲当然会累,也只是直起身子,站一会儿,就又有了力气。一摆割到头,也会稍作休息,父亲会圪蹴在地头碗口粗的苦楝树下,抽一根卷烟,喝一口酽茶。母亲也会坐下缓口气,取下竹帽子里的毛巾擦擦头上脸上的汗水。这样的享受也只是一小会儿,随后又弯腰进入“战斗”中。父母的苦,父母的累,从小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不好好学习,就要受这样的苦”,父亲这一句简单的话语,上学以来时刻谨记,一直促使自己认真努力学习。
不知哪年出现了一种比木镰稍微先进的收麦工具,叫做散子。其形如簸箕,“簸箕”主体是用竹篾编成的,⾮常轻便,其作用主要是承揽割下来的麦子。散子的“簸箕”口处也镶有两寸宽的薄柳木条,用来固定一米左右长的锋利刀片。木条一边处安装一个木橛,与木条成钝角向上翘起,另一边安装一个手把。右手握把抡散子,抡的同时还要掌握平衡。左手拉一条拴在木条两端的牵绳,两手配合,劲往一处使,只听“嚓”的一声,一米多宽的麦子被齐刷刷割下,盛在了散子里。在两手配合使散子向身后一斜,一堆割下的麦子便整整齐齐放在一边了。有力气的话一天一个人能割二三亩麦,比镰刀快几倍。当然,乡亲们使用“散子”这种农具,不但要有力气,还需要相当的技术才行。后来父亲也用散子,速度相当快,哥哥在后面用木杈将散倒铺平的小麦拨堆捆起来,我在后面蹲麦个子,“流水线”作业了。母亲专门在家负责后勤工作。当时哥哥看着父亲散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父亲歇下总结道:散麦,要“稳”“准”“快”,动作要协调。还特意站起来做了几下示范。如果动作不协调,或者分了心,这很容易就会“散”到腿上。后来哥哥应该是学会了散麦。使用了散子,家里的麦子不到两天时间就收割完了。
随着社会的进步,农业机械化了,收割机出现了,收完五六亩麦也就是一个来小时。且是一条龙服务,麦粒都给拉到了家里,父辈等劳动大众解放了。
现在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家乡的容颜大变,大片大片的麦田虽已看不到了,可时序更迭,四季的轮回却依旧如故,自然界的精灵“算黄算割”还是一如既往地提醒人们又是一年麦熟季。同时父辈的这些事还是值得回忆的。
作者简介:惠建武,70后,西安市港务区人。《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喜欢运动旅行,闲暇时也爱好读书写点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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