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写给自己的故事
文/刘荣根
月光下,泼洒着一地清辉。夜色里暗藏着轻轻的流水浅唱、婆娑的树影诗意、幽香的荷花陶醉和摇曳的芦荻甜美。
夜有夜的魅力,湛蓝的天穹繁星在闪烁,没有了白日的草际斜阳,林表晴岚,红艳绿靡,却有了一份宁静和安祥。我喜欢月光下的夜色,这夜色让世界变得朦胧,变得虚幻,变得让人遐想万千……

那是我的青年时光,在农村插队务农,一个有着时代特征的名字——“知识青年”赋予在我的身上。说到知识,我知道自己肚里有多少货色,一个初中生,又在动乱的岁月里浑浑噩噩度过了二、三个年头,知识从何谈起?然而,社会给我和我的伙伴们插上了“知识青年”的羽毛,而懵逼的我们又更乐意拿着羽毛去当了令箭。在懵懵懂懂的年龄,走着不知前程在何方的深浅脚印,喊着连自己也不知如何去践行的口号,敲着锣打着鼓到农村去“与贫下中农相结合”了。这一去就是十年,这十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也是最充满活力的岁月,然而却天天在与土坷垃打交道中虚度光阴,挥霍青春。曾经读过的寥寥无几的书本知识,也早已还给了当年含辛茹苦地教授我的老师。现在想起来,我在农村的日子里,唯一值得在记忆的,脑海里时不时地去回味的就是和生产队会计胡宝春的女儿,一个叫“棉花”的姑娘谈恋爱这件事了。
那是一天的上午,我去找棉花的父亲胡宝春办事,在他的家中,看到了他的女儿,胡会计向我介绍,说这是他的女儿,名字叫“棉花”。我朝棉花的脸上端祥,顿时被眼前的美女惊呆。“棉花”一个沾着浓厚的农村气息土得掉渣的名字,竟然是一个有着可餐秀色的少女。棉花长得身材修长、姣容美颜、婷婷玉立、其质如玉。乌眉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扑闪扑闪传递着似水的柔情。我被她的美色吸引,我从五脏六腑的深处泉涌出一种难抑的爱慕之心。我对她一见钟情,相见恨晚,顿时神色迷离,灵魂出窍,呆若木鸡。离开棉花的家,跌跌撞撞的我向自己发出了向爱情冲锋的命令……
打那以后,我总会在有事没事的时候,寻找有理由没理由的借口去接近棉花。地里干活,我会有意伴在她的身边。田间休息,我会坐在离她不远的地头。下晚放工时我又会像跟屁虫一样,不远不近地尾隨她的身后,一直走到和她分道的小桥口……

刚开始棉花对我是既无戒心也无爱意,单纯年轻的棉花纯洁透明,而我对她却是心有爱意,嘴有甜蜜,行有主动。时间一长,棉花似乎也看透了我的“阴谋诡计”。
有一天,在地里劳动,她乘四周无人,用颤抖的声音问我,为什么有人前没人后地老用别样的眼光盯着她看?为什么干活时老是靠在她的近处?她还说,现在那些小媳妇大姑娘都在背后说着我们的“坏话”。她“警告”我从今后要离她远一点。
我当时真的很窘迫,窘迫得竞出现大脑短路。这么多天,我喜欢棉花,但一直珍藏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可以说是龍坛里失火——闷烧,或者是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却倒不出来。在棉花的一连串追问下,我的脸涨得红似关公,嘴里结巴得连话都说不上来。就在棉花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了不知来自哪里的勇气,嘴里蹦出三个字:我爱你!……
从此后,我和棉花开始了私下的约会,偷偷摸摸的做起了“地下工作者”。最难忘,烟水迷离之处,浅水芦苇丛边,曾留下我和棉花欢心娱情的身影。最难忘,月色下,春风里,我和棉花柔情婉转,轻语软言,挽手同行。最难忘,棉花对我蓄喜含嗔,我向棉花海誓山盟,一对鸳鸯信誓旦旦,私盟秦晋,暗结连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患。天下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和棉花的事情终究还是躲不过众人的眼光,瞒不住社员的耳目,更是像长上了翅膀传到了棉花的父母耳中。
棉花的父母,尤其是她的父亲对我和棉花谈对象的事表示了激烈地反对。那个身体健壮得像头牛,脾气更是比牛犟的老农民是死活不同意我和他的姑娘谈情说爱。理由居然是:“小蛮子(当地人称我们无锡知青叫小蛮子),说话蛮叽格朗,农活一样不精,整天游手好闲,姑娘跟上小蛮子喝西北风啊?!”
棉花姑娘开始还坚持要和我在一起的。但是其父亲胡宝春却吃下秤砣铁了心地反对,甚至还不至一次地打了棉花。更狠心的是,他托人将棉花介绍给黄海之滨射海公社的一个大队主任的儿子,几乎是強行似的在短短几个月后就将姑娘嫁了出门……

棉花离我而去,我和棉花的初恋也走进了消亡。夏去秋来,寒往春至,从今后,多少个夜雨声寒,多少次独对孤灯,多少回好梦惊残,冷落悲凉。生活中犹如丢失了自我,迷离了方向。我怨苍天为何对我不公?我怒大地为何不恤我的一片真情?我欲仰天长啸,将无尽思念,告诉我的初恋情人。
只可惜,我的一缕情思,化作两行清泪,洒落在小洋河上。
春去秋来,啼鹃迸泪,落花飘恨,断魂飞绕。自从那年我和棉花这对有情的鸳鸯被她的父亲一棒无情地打散,我的“心犹已死枯,常在抑郁中“。多少个风雨潇潇的白天,多少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多少回和棉花在梦中相遇,多少回梦幻中深情相拥,醒来时又化为一阵烟岚,隨风归去。几十年朝思暮想,感花溅泪,情而如丝,不绝如缕。
与棉花分手转眼过去了五十多个春秋,然而五十多年来棉花的影子始终在我的眼前晃悠。一对扑闪扑闪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微黄的眼珠,总让我念着她的好。棉花姑娘有着雪一样洁白的心灵和像天上白云一样的至柔。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她给了我三春般的温暖和火一般热情。如今的棉花不知身在何处,暮年的我只能在梦中与她神游,梦里的棉花依然是那么地美丽,美丽得让我丢魂落魄;依然是那么地清纯,清纯得几乎没有什么秘密,让我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底。这一辈子,我虽不能与她共白头,但我知道,如果当初我娶她为妻,我一定会用心去珍爱她,用情去呵护她,我和她的心一定会紧贴一辈子。可惜,我错过了那个机遇,也给自己留下了终身的痛!
如今我与棉花,梦中相遇道旧好,一梦醒来谁共语?
中天的明月,你好像近在咫尺之间,却无法理解我对棉花的爱。你虽然月光如辉,却照不透我对棉花的情。
水中荷叶深处,一叶扁舟划过,打破夜深人静,摇动半湖碧水。有谁知,我正倚栏湖畔,把无尽的相思,抛向暗蓝的天穹……
苏北春天树,江南日暮云。花落流水逝,赓续旧人情。
我在夜色下伫立,一任清白的月辉沐浴着孤独的身躯,内心久久不能平息,在缠缠绵绵的记忆里,思念着五十多年前恋人——棉花。如今的我已步入衰年,可是只因对棉花钟情太甚,到老也没有休歇。不知道,我的一片痴情,是否会引来天下人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