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我的陈述是真实的供词 (组诗)
文/孟令新
*有一朵云在石头上开花
草木依然有荒凉之色。满山的
石头也不会，开口讲话
云朵吹动着风，风摇响了寺庙里的
铜铃铛……一只灰色的兔子
躲在暗处
它犹豫不决，它小心翼翼
它有试探人性好与坏的图谋
包藏祸心的狩猎人，用隐身术
更好地伪装自己
太阳许世间一日光明
灰兔逃脱一杆猎枪。这样多好
我巡山的脚步越来越轻快
在大觉寺的院墙外，我喊一朵云走下来
陪我聊聊天
云朵深爱这人间已久了
它说:它想在一块石头上开花
下山时，炊烟和鸟鸣声一同爬到了天空中
我身后紧跟着一大片轻轻落下来的小黄昏
它时不时地用手指给我
你看，山脚下，那点亮的灯火
*在山中独坐
云层压得那么低，这让他羞于抬头
看见山下的欢喜，如一条奔跑的河流
在山中独坐，不会遇见熟悉的人
也不会听见鲁北的亲人
问他:过年，还回来吗
他几次三番地从一座山里走出来
又走回到一座山里去。在山里
一只流浪猫不会认识他
天空中飞过的麻雀，不会认识他
这让他想起了家乡。一说起惠民话
他就结结巴巴，一说起惠民话
他就语无伦次，心怀感伤
在山中独坐，他更愿意去纠缠山间的溪水
在水里洗洗自己白的云朵
愿意去打听一个陌生人的，来路和归处
云层压得那么低，在旧年的大雪中
梅花开，有梅花开的意图
这时的寺庙静下来，草木静下来
山静下来，山静下来的时候
他也就静下来了
*除夕夜，焰火升起在高空
除夕夜的迷彩装是焰火。它们兴高彩烈地
在乡下，在城镇，在河流，在山顶
到处炫耀着自己，在这样的炫耀里
请允许人间手舞足蹈，收集欢喜。也请允许巡山人
在山上放牧一大朵一大朵
山下的光亮和暮色里的黑
夹岭山的夜空多么茂盛
焰火生长，星星生长，一颗胸怀
怜悯的心生长……巡山人怀里揣着
一瓶白酒，冷时，可以抵挡冷
想家时，可以带给他，片刻的慰藉
除夕夜的焰火无穷无尽
人间的悲喜也是无穷无尽
九点钟的时候，巡山人下班了
他摇摇晃晃的身后，跟着
一座摇摇晃晃的大山
*辞山帖
正月十六，我可以下山了
走之前我要再巡一遍山。青峰阁头顶一簇青
金家岭遍布苍松和翠柏，在她的更深处
狐仙和谁家的相公
八角亭里抚琴声……麦坡很陡
阳光像调皮的小男孩，在上面翻跟头
再往前走，就是大觉寺了
扫地僧只管扫他的地，院子里的
喜鹊还停在一枝梅花上
山中的草木素朴。云朵去了哪里？山风
去了哪里？和我一起偷走
时间的同谋去了哪里
不去应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在山中告别一座山
清风明月，伴我下山岗
*让一座山在我的体内复活
在一朵云里学会种植一场雨，在一场雨里
去学会弹奏春日的琴音，来唤醒一座山
与其这样，那就索性把一座山种植在我身体里吧
晴朗的山风吹起，山间的松涛如绿色的波浪
鸟儿，飞鸟儿们的。鱼儿，游鱼儿们的
晨钟暮鼓，是寺庙里出家人的事
烧不烧香，拜不拜佛
那是香客自己的事……山路弯曲
心存善念的人，没有路也能走出一条路来
山中十几日，我只管巡一座山
其实，我早就把这座山认做自己
久别又重逢的亲人了
怀揣一座深山返回人间的人
对人间，又多爱了几分
作者简介:孟令新，山东惠民人，青岛作协会员。有作品散见于文学期刊，报纸副刊，以及公众平台。2022年中国短诗奖佳作奖，2023年中国短诗奖"玉兔奖" 第八届滨州市作协"在春天"同题大赛一等奖。
个人纪录片两部《我是一片云》山东艺术学院拍摄。《穿过时光的缝隙》青岛电影学院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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