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永茂
家在河边住的孩子,没有不喜欢游泳的。这里边的故事,可太多了。
我生长在黄河岸边,那里的男人们,一般都会点水。但真正称得上游泳高手的,一个村也没有几个。游的标准的,没有。多数,也就是会游个狗刨,会仰水(不标准的仰泳)的都很少。个别水性好,游的好的,会踩水和㪕水。踩水,是露出头部甚至和一点胸部,在水中行走,高手甚至可以手托衣物而不湿。㪕水,就是不标准的自由泳。双臂有节奏地奋力划水,上身半匍匐着、腾跃式地前行。由于没有标准的游泳者,如能掌握蛙泳、仰泳、自由泳等泳姿的,所以我们一般小孩,也就只会个狗刨。狗刨游泳,就是手忙脚乱,腿脚乱打,双臂忙刨,游的耐力和距离都很有限,土话叫作会凫了。就这,我们就敢去黄河里游泳。
先从学游泳说起。下河游泳之前,我们先在池泊里学会游。通常是背着一个大葫芦在背上,用绳子简单地编网住葫芦,就略等于现在实行的一个救生圈。但那东西也不怎么好用,不会游时,背着它下到水里,照样头重脚轻地呛水。略会浮水时,它又累赘你游不动。所以干脆就不用它了。用两手抓扶着一点水边的东西,腿脚乱打水,使身体上俘,就这样练着练着,偶然一撒扶手,突然觉得能在水上漂浮,也能刨几下了,心里一喜,——啊,这就是会游了?会游了!天真地以为。那会儿,一阵惊喜,脑子一热,会游了!——于是,赶紧找了个高处,正好有一棵伐倒的柳树,躺在水中,有些粗壮的枝杆,露出水面,我正好站上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尽情展现一下、体验一下“会游泳”的味道。用足了劲,奋力地往水里一个跃跳,噗嗵一声,——人,就成了秤砣。哭!惊!尴!笑!
到黄河里边怎么游?俗话说,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由于泥沙淤积沉淀,造成河底河床地势高低的变化,黄河水的主干流,就在这十里宽的河床上,或东或西,大约三十年一个周期,来回地变换着。我小时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河水正在我们东边,于是就有了下河游泳的便利。每年汛期,河水有涨有落,落水的时候,河床上主干流以外,常会形成一些大水过后的水槽,或是一些大的水坑,跟池泊差不多。这些水是不流动的,水清见底或不见底,不见底的,就能见蓝天白云在水里,澄澈无比。深些的水里,正适合游泳。没有这种水的时候,就上主河道去游。去主河道里游,是有危险的,但孩子们却不管这个。这就是,凡河边的村子,那个村也得淹死过几个孩子。
有一年,一个炎热的署天中午,趁大人们歇晌睡午觉时,我们各自悄悄地从家里溜出来,三个小伙伴,有建勇和抖科,凑到一起,到河里去游泳。土话叫——下河去。往水里一泡,那种舒服、兴奋劲儿,什么大人、老师不许下河的训戒,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满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游泳!俗话说,利令智昏,我们那会儿,就是兴致智昏。什么安全意识,基本常识,都没了。下到主河道,我们由浅往深处走去,走到水深齐胸时,心里一高兴,这个深度的水,正适合游泳,于是身体一跃,向河里游去,那叫一个痛快、尽兴!——等到我们游累了,一口气也不知游出去多远了,站下来歇会儿吧,这一站不要紧,妈呀!哪有底啊,水深没底!一惊一怕,那是没有镜子,要是一照镜子,那脸上还有血色啊?吃奶的劲全拿出来,就一个念头,往回游吧!人在急了的时候,尽管前面已经用完了力气,累的正要休息呢,那这时也能凭空又激发出一股子力气,向回奋力地又游了很远的距离。但毕竟刚才往前游时,已经游累了,没有停顿立即往回返游,怎么也是一半的等距离了,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就是游不回去了。那会儿,胳膊腿也不听使了,眼看着快到了,但就是游不动了。就在这危急时刻,在近处,有民娃等三个大几岁的孩子,见状,赶紧过来,各自拉了我们一把,这才上了浅滩。幸亏遇上他们,不然,那次我们仨,真就悬了,算是跟河神打了个招呼!
在河里游泳,也有好笑的时候。有时,知道水已经很深了,不能再往前了,就折回往浅处游,游回一截子了,就站下吧,哪想还是水深站不下来,这时,人就紧张了,赶紧往浅处继续游吧,拼命地游,尽量多游出一截,以求保险。不敢站下来,心想,再够不着底咋办?结果直游的精疲力竭,胳膊都动不了了,猛然间却又一下子,整个人都能挨着河底了,一屁股可以坐下了,这才心喜,——到浅处了!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总算罢了。再往浅处两步,甚至可以躺下歇息了。这会儿,不免觉得好笑,又好笑但又总算好运,原来早就可以站下了,刚才却还在那浅水处拼命呢。
儿童容易脑子发热,可大人也一样,头脑一热,照样利令智昏!那是在而立之年的事了。有年署期,在京郊密云水库上游的潮河,河道涨水,河床充的满满的,一点浪花也没有,河面显得很平静,我突然心血来潮,——这不是正好游泳吗!河面也不算宽,也就二十来米,游个来回没问题。好久没有游泳了,心里痒痒。心说,黄河里边都敢游,你这点河水,算什么呀!我一撺道,立刻有几个附合,我们就下去了。这一下水不要紧,尝到厉害、危险了。因为是汛期涨水,不知水流有那么急,更不知道水下有那么多乱石,想游泳?任你水平再高,根本施展不开。有的地方是游也不得游、站也不得站,十分凶险。等我们几个,一个来回争扎着游回岸滩时,一个个都瘫那儿了,心呕不止,疲竭的谁也站不起来了……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