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呼伦贝尔草原
作者:张泽新
亲近草原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
小学时读过《草原英雄小姐妹》的课文,非常钦佩英雄小姐妹的感人事迹,同时对蓝天下的草原和羊群充满向往;八十年代初,蒋大为的那首脍炙人口的《骏马奔驰保边疆》,把满腔热血的我们带到了那万马奔腾的辽阔草原;九十年代后期,腾格尔的经典歌曲《天堂》唱出了草原的雄浑、博大和豪迈,听得人热血沸腾;进入二十一世纪,《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呼伦贝尔大草原》《鸿雁》等一首首传神动听的歌曲,把草原的美丽唱遍了大江南北,更令我无限神往。
我生长的江汉平原,除了一望无际的平畴和纵横交错的河湖,无山无海,更无草原。这些年来,我体验过峻岭的巍峨与幽美,见识过海洋的壮阔和深邃,唯独缺乏对草原的亲身感受。
今年6月中旬,带着向往与热情,我从遥远的南方一路向北,越过稻作文明的长江流域,跨过农耕文明的中原大地和松嫩平原,激情满怀地奔向圣洁的呼伦贝尔草原,开启了一场无与伦比的草原舒心之旅。
我们从11日下午离开黑龙江省扎龙自然保护区开始就进入呼伦贝尔的地界,住过海拉尔,嗨过满州里,游历额尔古纳,眺望186彩带河,直至14日上午见到敖鲁古雅驯鹿。行走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大”无处不在。近四天的行程中,我们乘坐的大巴车都是奔驰在呼伦贝尔草原的腹地,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广袤”,什么叫“辽阔”。
原来,呼伦贝尔草原并非我之前想像的是一块巨大的整齐划一的草原,而是整个呼伦贝尔市所有草原的统称,包括金帐汗草原、陈旗巴尔虎草原、新巴尔虎左旗、新巴尔虎右旗(东旗西旗)草原、鄂温克旗草原。它不仅有苍茫广阔的碧绿草原,而且有草树繁密的白桦树林,还有浩浩荡荡的呼伦湖。它东西宽约350千米,南北长约300千米,总面积1126.67万公顷,地跨森林草原、草甸草原和干旱草原三个地带,拥有一亿多亩优质草场,两亿多亩森林,500多个湖泊,3000多条河流。呼伦贝尔草原不仅在国内是龙头老大,在国际上也首屈一指,是世界四大草原中最大最好的草原。
呼伦贝尔位于中国雄鸡版图的鸡冠之地,这个名字充满着浪漫的云水柔情,它的得名源于一个美丽的传奇。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草原上居住着一个勤劳勇敢的蒙古族部落。部落中有一对情侣,女的叫呼伦,能歌善舞,才貌出众;男的叫贝尔,力大无比,能骑善射,他们和乡亲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块水草丰美的草原上。一天,妖魔莽古斯带领狐兵狼将杀向草原,施展弥天妖术抢走了呼伦姑娘,吸干了草原的流水,牧草枯黄,牲畜倒毙,草原处在深重的灾难之中。贝尔为了挽救草原,救出情侣呼伦姑娘,飞马驰骋,寻找妖魔莽古斯。日以继夜的长途跋涉,使贝尔昏倒在地。幻觉中,他看到呼伦姑娘因不屈服妖魔莽古斯的淫威,被莽古斯施展妖术变成了一朵沙日楞花,在风沙下受煎熬。贝尔醒后,将壶中自已舍不得喝的水浇灌了花枝,使呼伦姑娘恢复了人形,两人相见,盟誓永不分离。莽古斯不肯罢休,又抢回了呼伦姑娘。为了挽救草原,呼伦姑娘设计智取了莽古斯头上的神珠吞下,变身为湖水淹没了众小妖。这时贝尔也杀死了莽古斯,但在湖边找不到心爱的呼伦姑娘,悲痛欲绝,纵身跃入湖中。于是,双双化作了滋润草原的呼伦湖和贝尔湖。人们为了感念他们,就把这个草原取名为呼伦贝尔。
历史上,呼伦贝尔草原一直是游牧民族的摇篮和草原游牧文明的发祥地。在呼伦贝尔,先后崛起了东胡、鲜卑、柔然、契丹、室韦、蒙古。
呼伦贝尔在史册上出现最早的是东胡。公元前209年,匈奴人征服东胡统一北方草原,呼伦贝尔归匈奴左贤王管辖。随着匈奴被汉不断打击,到了东汉建武二十五年鲜卑与东汉“通驿使”。这个时候东胡的后人鲜卑已经走出森林,踏上草原,生活在海拉尔河、伊敏河、根河、额尔古纳河流域以及达赉湖边,并发展成为强大的部落联盟。公元4世纪,鲜卑人从呼伦贝尔向西向南进入中原,建立了北魏王朝。留在呼伦贝尔的鲜卑人余部,在此后的数个世纪,和柔然、突厥、回纥、黠戛斯、乌古烈诸部落相角逐与融合。
在7—8世纪,突厥人和回纥人先后进入呼伦贝尔的大兴安岭西地区,这里一度成为突厥和回纥的东部边地。9世纪末和10世纪初,岭西逐渐成为乌古烈和塔塔儿人的驻地,大兴安岭东成为契丹人的势力范围。10世纪初至12世纪,呼伦贝尔属于辽国。12世纪初至13世纪初,这块土地属于金国。
呼伦贝尔是民族英雄的故乡。成吉思汗先祖蒙兀室韦部在额尔古纳河流域日益成长壮大起来后,公元8世纪他们西迁至斡难河、土拉河、乌尔逊河发源地肯特山地区,即三河源。1206年,被称为“世界征服者”、冷兵器时代闪电战英雄的“大汗”元太祖成吉思汗,在这里建立了大蒙古帝国。此后南征北战,挥师西征,把胜利的旗帜直插到中亚、东欧的黑海海滨。
在呼伦贝尔,我深切感受到了蒙古族人对他们心中伟大英雄的无限景仰:每个蒙古包里都能看到成吉思汗的画像,莫尔格勒河畔有成吉思汗的金帐,陈巴尔虎旗有1732成吉思汗誓师西征的驿站,海拉尔市建有宏伟的成吉思汗广场。
呼伦贝尔不仅名字很美,景色也美到极致,尤以夏季为甚。有着“中国草原之窗”美誉的呼伦贝尔草原,果真是一个意境与诗情交汇的地方。
六月初,一位内蒙的网友告诉我,由于今年以来干旱无雨,所有草场都是一片砂砾,六月看草原可能会让我失望,要来最好选在七月。但我们一行出游的车票早已订好,管它有草没草,都要来一趟,看看草原到底是啥样。我甚至作好了不抱任何希望的最坏打算。
好雨知时节,当夏乃发生。老天真是格外开眼,就在我们出发前的几天,呼伦贝尔下过两场小雨。正是这特别金贵的及时雨,让草原迅速铺展了无边翠色,以美好的胸怀欢迎我们这群从未来过的远道稀客莅临北方。
莫谓江南景独妍,草原一碧到云天。离开海拉尔城区,穿越绿色点染的草原深处,恍如走进天堂,踏入绝唱。这里,天高云淡,空气清新,云横巨野,碧落穹庐。天空湛蓝如洗,稀疏的云朵大块大块地堆在半空,立体感十足,仿佛三D打印的杰作,令人遐想万端。琥珀色的阳光透着温暖与晴柔,每一缕光丝有如一个音符,闪耀着惬意的线谱,把凡庸的时光幻化成一个个欢乐祥和的瞬间。站在这绿毯般的草地四顾,一望无垠的绿色赏心养眼,让人心胸宽广;各色醒目的野花宛如绿锦上的彩绣,美艳诱人,暗送清香,把这草原蒸熏得芬芳四溢,直叫人神清气爽;还有遍地的牛羊和骏马,悠闲而又优雅地啃着青草,时不时静立不动,好像回味着草原的无限乐趣,那种旁若无人的神态好像暗示我们——它们才是草原的主人。草原、蓝天、白云、牛羊、野花混搭在一起,简直是天作绝配,妙不可言。
行走在这神往久已的美丽草原,我们这群半老不少的男女好像找到了世间难寻的桃源,心比云闲,身如鸟飞,畅享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光。疯狂打卡拍照,贪婪捕捉草原的诗画意境;引吭草原歌曲,尽情抒发心灵的愉悦慰藉;跳起欢乐舞蹈,彻底释放灵魂的自由旷达。
草原的神奇还凸显在曼妙的起伏中,如海浪般一波一波的丘,勾勒出丰韵柔媚的线条,阳光织成金色的丝,若有若无地覆盖着,犹如少妇的背影,充满幻想地绵延开去。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草原,无比博大,无比神圣。
站在高丘看莫尔格勒河,别有一番韵味。正所谓登得高看得远,莫尔格勒河的轮廓一览无余,这草原上的河流说九曲十八弯一点都不夸张。大河像抖不直的飘带,小河像羊肠,它们与蛇一样,没有长腿,所以才这般盘旋着爬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直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平坦的草地上,河流更像闲散的牧人,喜欢逗留,喜欢自由自在,时间充裕着哩,足够它们挥霍。大河小河都不紧不慢,东瞧西望,流淌起来也不吵不嚷,静静地一副乖顺十足的样子。这和草原的慢时光很搭调。目力所及只是莫尔格勒河的一段侧影,似乎无首无尾,无止无休。这天地间的一床弯弯绕绕的清水,恰如世代流传、百转千回的牧人生活,深沉,浪度,干净。
置身于这天地之间,聆听草原的风,仰观天边的云,俯瞰脚下的河,融会在纯粹天然的草原怀抱,没有了钢筋水泥森林的阻隔,远离城市、工厂、商铺的喧嚣,我在这广袤草原静心感受着宇宙之间波澜壮阔的旋律,在气势磅礴的生态流中渴望智慧的加持。
草原的晚霞自有一种独特的美,美到令人惊艳。几天的行程中,我们每天都与晚霞约会,但跟额尔古纳晚霞的偶遇令我惊喜。太阳徐徐落下,灿烂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天边,云彩与河水交相辉映。落日即将沉入俄罗斯对面的山岗里,越发地灿烂起来,额尔古纳河的河水映衬余晖,反射出无数的颜色,大自然的神笔喷芳吐艳,描绘着精彩的画面,一忽儿涂抹出深红透血的波澜壮阔,一会儿晕染成全景淡黄的金碧辉煌,十分壮观,极度梦幻,满是诗意。晚霞将大草原与湿地风光修饰得如此空灵,如此震撼,叫人如何能忘?!
草原的夜色也令人沉醉。月光下的草原虽然没有五彩缤纷,却多了一片宁静和神秘。弯弯的月亮悬挂在高远的天空,云彩随着月光的柔曼光影变幻着轻柔而缠绵的舞姿,夜空中缀满了繁星,没有污染的大气清晰度极高,星星显得异常明亮。清风徐徐,月色下的河水静静流淌,在月光下依稀闪烁出点点波光。微风拂人,星光诱人,草香袭人,水波撩人,好一个草原的迷人夜色!
导游说,由于雨水稀少,草原彩虹难得一见。但我们在从根河前往敖鲁古雅的路上竟意外地见到了,因为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早上雨过天晴,所以雨后的彩虹格外明媚,红黄橙蓝交织在一起相映生辉,像一座巨大的空中虹桥,气势恢宏地横卧天际,这是除了蓬莱仙山的海市蜃楼之外,大自然赐予人类的难得一见的第二大自然奇景。何其有幸,我们在遥远的北方草原获得了大自然的无价馈赠!这应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彩虹。
其实,到呼伦贝尔草原旅游,不仅仅是看看风景,更重要的是深度体验不同民族的文化,感受与之交融在心灵上的碰撞。除了坐小火车,策马奔驰,学射箭,穿蒙服,挤牛奶,品奶茶,喝奶酒,尝羊排外,我们在满洲里游览过套娃广场,欣赏过俄罗斯族的舞蹈,聆听过蒙古族的马头琴琴声,但我尤为蒙古族音乐的活化石——长调和呼麦所陶醉。
蒙古长调是最能代表蒙古族音乐艺术成就的形式之一,是蒙古族人民在千百年来创造的灿烂文化中的一颗耀眼的明珠,它在游牧文化的土壤上生长,在牧人毡房温暖的怀抱中成长,以其优美舒缓的旋律和雄浑壮阔的格调构成深邃的意境,成为草原的音乐之魂。长调自匈奴以来绵延两千年,经过草原游牧民族的薪火相传,成为中华各民族共同的文化创造。
蒙古族长调以旋律舒展和非律动性节奏为主要特点。长调旋律字少腔多,曲调舒展悠远,擅长表现抒情性情感,音域多为两个八度到三个八度。长调的旋律具有许多华彩装饰音,如倚音、滑音、回音等。蒙古族长调运用特殊的演唱技巧发出独有的旋律形态,此种技巧称为“诺古拉”。“诺古拉”意为“波折音或装饰音”。演唱者运用浩来(喉咙)、鄂柔(下颌)等部位巧妙的抖动来唱出诺古拉。长调有柴若勒赫(使其亮出来),哨日郭拉胡(钻上去),查其拉嘎(向上抛起或上甩腔),哈雅拉嘎(向下扔掉或称下甩腔),浑德日呼(胸腔音)等演唱方法。长调歌曲的内容多数是赞颂草原、父母、骏马、英雄和爱情等,充分表达了蒙古人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的精神气质。
有关呼麦的产生,蒙古人有一种奇特说法:古代先民在深山中活动,见河汊分流,瀑布飞泻,山鸣谷应,动人心魄,声闻数十里,便加以模仿,遂产生了呼麦。呼麦如同来自民族最深处的久远回音,仿佛承载着天赋的神秘基因。这一独特的泛音歌唱技法,是蒙古山林狩猎文化时期的产物,其历史可追溯至5000年前的红山文化,不仅流行于北方草原,还传入中原,形成独特的“啸”文化。
呼麦发声技巧,首先让声带发出低沉的基音,其次,口腔再发出高声部的泛音,再加上气息的调控和口形的变化来变换高音旋律而形成罕见的多声部音乐。呼麦的低声部与高声部两个声部之间一般相距三个八度,其低声部是一个持续的长音,音高上很少有变化,而高声部是富有变化的旋律线,有时有唱词,但多数是无唱词。这种唱法能唱出金属般透明的清亮声音,或唱出咆哮似的粗犷声音。呼麦可分为“哈日黑拉”呼麦(低音呼麦)与“伊斯格勒”呼麦(高音呼麦)两种。哈日黑拉呼麦只有低音声部,而伊斯格勒呼麦是运用特殊的发音技巧,用挤压的方式运用强烈的气流冲击声带,同时发出两个声部的声音。呼麦的歌词内容多为赞颂类题材,或赞颂英雄人物,或赞美大自然,或是赞美骏马等。
长调悠扬、呼麦恢弘,就像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向世界展示了中华文化的突出价值及丰富内涵。二者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鲜活见证,表明了中华文化“多元一体”特征及其传承规律。它们分别于2005年和2009年成功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6年同时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首次呼伦贝尔草原之旅,虽是走马观花式的浮光掠影,但它填补了我生命旅程的一段空白,带给我不少珍贵的体验与愉悦,拓展了我的旅游思想维度:只有在广阔的生态旅游中才能拥有神奇的发现,产生新奇的感受,进入一种新的境界,创造一种新的状态,实现灵魂的自由,使生命在平凡中得到升华。诚如一位名主持所言:“呼伦贝尔是中国的奢侈品,是我们被世界保留的天堂,最后一片净土。”
【作者简介】
张泽新,湖北省作协会员,仙桃市作协副主席兼党支部副书记,仙桃市孔子研究会副会长。出版有《一代人杰张难先》《说痴道怪》《沔水廉思录》等著述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