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桂林都市文学社书画文七星分社125期发布桂林
理稿融汇：韵芘胡桂芹
实力派作家邓祝仁教授投稿授权发布
供图：邓祝仁
邓祝仁先生癸卯夏日引人深思环保座谈会《你们不要走我们的老路》
“你们不要走我们的老路”
＿访“克林顿环保座谈会”参加者吕维礼、孔繁健先生
作者：邓祝仁
编者按：
2023年7月2日是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访问桂林二十五周年纪念日，本文学社特别推送邓祝仁先生当年的采访稿，这是一件值得回忆的很有意思的事情……
社会科学家杂志社记者邓祝仁核心提示，1998年 7 月 2 日，美国总统克林顿访问桂林。总统及其夫人、女儿、岳母乘“山水号”豪华船在漓江上游览了四个多小时，他们陶醉在“甲天下”的山水之中。克林顿由衷赞叹道：“这迷人的景色比所见到的照片更美，使我想起中国画。我为桂林山水所得到的保护而高兴。”桂林，是克林顿访问中国内地的最后一站。他选中桂林作为他跟中国民间人士举行环保座谈和发表环保演讲的最理想之地。座谈会是一次非公开性的交流，至今鲜为人知而充满神秘色彩。桂林市环境监测站站长吕维礼先生和桂林市漓泉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孔繁健先生是此次座谈会的参加者，对他们的采访，终于撩开了克林顿跟中方人士举行环保座谈会的神秘面纱。发表于《社会科学家》1998年第六期。
桂林七星公园的“凉亭圆桌环保座谈会”。邓祝仁以下的对话内容表示，邓祝仁简称“邓”。吕先生，听说克林顿总统跟你们举行了一次“凉亭圆桌环保座谈会”,参加座谈的中方人士只有七人，是吗？ 请介绍当时的大致情形。（ “吕维礼”以下简称“吕”。）吕，是的。这七人中两人来自桂林，即我和孔繁健先生，你都认识。五人来自北京，他们是：自然之友会长、教授、全国政协委员梁从诫先生，中华儿童保健学会副主任委员、北京儿童医院教授丁宗一先生，北京能源效率中心执行主任周大地先生，全国人大法制委员会法律专家张红军先生，北京地球村环境文化中心主任廖晓义女士。会谈从7月2 日上午11：00点开始，地点是桂林市七星公园骆驼山旁的盆景苑自然奇石馆。白宫环境助理大卫·山德鲁先生一再嘱咐我们，每人发言不能超过三分钟，实际大大超过。克林顿和我们七人在奇石馆里的一座水榭内围着一张椭圆桌交流，故有“凉亭圆桌环保座谈会”之说。圆桌一侧排列着25张旁听席，坐着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莱特、六位美参议员、美驻华大使尚慕杰、中国驻美大使李肇星、中国外交部陈副部长等高级官员。采访记者只有四位，白宫两名、新华社两名。我7月1日才接到外交部的通知，作为中方指定的唯一代表出席。
邓：孔先生，你也是7月1日获得邀请的吗？
（ “孔繁健”以下简称“孔”）孔：不，我是6月23日，克林顿总统抵达中国访问的前两天得到美方邀请的。美国驻广州总领事馆领事METVIN T.L.QANG再一次来到我们漓泉股份有限公司，正式通知我，白宫邀请我出席7月2日克林顿在桂林举行的与中国有关人士座谈环境保护的会议。7月2日10：50，克林顿来到会场，跟我们与会人员一一握手。我英语水平不高，美国驻广州领事馆商务处的黄平小姐做了我的临时翻译，她向克林顿介绍了我。克林顿“哦”一声说：“我知道，你是我邀请来座谈的唯一一个企业家。”克林顿：真心关心环境。
邓：二位能否谈谈对克林顿的总印象？哪位先谈？
孔：那天克氏穿件绿色“环保”T恤衫，显得很随和，好相处。看得出来，他对环境的关心是真心的。他是从全世界和下一代的未来去看环境保护问题的。
吕：克林顿对环境很真心，很在行，对桂林很向往。来中国谈环保，地点选择在哪里？他认为桂林的环境不错，是个好地方。当然，他很想借公务之暇游览桂林。座谈会由克林顿先开场。他说：“今天很高兴有机会跟大家谈一谈环境问题，我很关心环境问题，环境方面有许多工作需要我们共同去努力。地球正在日益变暖，厄尔尼诺对我们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严重。全世界经济的发展很不平衡，在非洲还有许多儿童挨饿，没有得到应有的医疗保健，一些国家在发展经济的同时，破坏了自然的生态。例如，我们美国和中国是世界上排放二氧化碳最多的国家(记者插话：中国的人均CO2排放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更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这将改变全球的气候，首先受害的是非洲。我们现在尤其是我女儿他们下一代生活的环境越来越糟，我们有责任改变这种情况，给下一代儿童创造一个美好的地球。因此要改变使用能源的方法，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这些事情对改善我们生活的环境，对我们的儿女们
的生活影响具有很大的意义!”
克林顿家乡：治理污染花了很多钱。
邓：吕先生，你对克林顿谈了些什么？他有些什么反应？
吕：我对他说，欢迎总统先生到桂林参观访问，你现在见到桂林的环境十分美好，漓江水质基本达到国家二类水质标准，就是饮用水源水质的标准。环境空气达到国家一级标准，环境噪声达到国家标准。但由于旧城道路问题，交通噪声略超过国家要求。我们今天拥有这样的环境很不容易，桂林市政府和人民作出了很大的努力，付出了牺牲。例如，70年代末仅市区内就停了27家工厂(车间),治理了一批工厂的废气、废水，如电镀行业的治理，使漓江中的有害物降到国家一级标准以下。目前由于旅游业发展，人口增加，经济也相应发展，使得漓江有机污染有所增加，我们还在努力做得更好。
这时，克林顿插话，他说：“你讲的这个问题在我的家乡就发生过，那儿有三个湖，很美丽，其中一个开展旅游业给严重污染了，治理要花很多的钱，结果国家出30 %,地方政府出40 %,群众捐30 %才治理好。”
此刻，我向孔繁健点点头，说：我们的漓泉啤酒厂是我们这儿的模范，把生产排出的有机废水治理好了。
克林顿又说：如果有的工厂治理，有的工厂不治理就不平等了，你们的法规和标准是中央还是省里制定的？ 治理的费用国家给不给？
我告诉他对工厂排污我国的法规一视同仁，我国的法律和标准由国家人大常委会批准颁发，现已发布了六个环保的法规，如“环境保护法”是大法，下面有“水污染防治法”、“大气污染防治法”、“噪声污染防治法”、“海洋污染防治法”、“野生动物保护法”等，省里面根据地方的特点可以制定相应的标准和规定。桂林的治理国家投资了两亿多元，但是地方政府和企业投资更多。我们目前还有不少环境问题，例如酸雨问题，我们在国家公布的二氧化硫控制区和酸雨控制区内，我们的酸雨频率达65 %,因此希望今后两国加强合作，特别是技术上、管理上及法规方面，更好地保护好桂林山水这颗世界明珠。
克林顿喝了一杯漓泉啤酒
邓：孔先生，你对克林顿谈了些什么？ 他有什么样的表情？
孔：吕站长谈完后，克林顿顺势跟张红军律师谈了谈环境法规问题，然后，他才说：“听一听我们这里唯一的一个商人孔先生有什么想法吧。”
我说，作为一个商人办企业要赚钱，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现代企业家的作用除了赚钱外，还应采用现代技术解决经济发展过程中产生的负面影响，如对环境资源的破坏。我的公司是专门生产啤酒的，用漓江水酿造的啤酒，这是广西及华南地区最畅销的啤酒之一。
我还介绍了我们公司治理污染的情况。我说，前几年由于技术上的原因，我们在生产啤酒的同时排放了不少有机污水，看到一车车啤酒往外拉而污水一吨吨排入漓江时，心里老有一种负罪的感觉。因为桂林的山水风光、旅游资源举世无双，她不仅属于桂林、属于中国，而且还属于全世界。上帝如此厚爱我们，让我们生活在这秀丽的山水之中，我们只有保护的责任，没有理由破坏。去年，我说服了公司的股东，一年的红利不分红，全部用于污水处理设施改造。我带头出资 19 万元，全体员工一共出资 670 万元，采用了国内最新的技术，花了 1100 万元建成了新的污水处理站，使我们公司排放的废水达到了桂林市的比国家标准还要高的标准。我还说，由于桂林市政府和桂林人民的努力，才使这块旅游的瑰宝闪耀着如此迷人的光彩。
此时，克林顿似乎想起什么笑着插话说：“孔先生，我现在最想的是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啤酒？”我说：“很容易，在桂林、广西任何一家酒楼、饭店和娱乐场所，在下午您游览漓江的船上，您都可以开怀畅饮，但是您没有那么多的自由。”克林顿说：“是啊，看来我喝啤酒没有你那么方便。”克氏之语，使会场气氛轻松活跃。
邓：孔先生你如此重视治理贵公司排的污水、废水，还有没有更深层的思考？
孔：我当时这样对克林顿说，环保是全球的事情，各国政府都要认真抓，每个地区，每个企业甚至每个人都要自觉从每一件事做起，人人都关心环境，自觉保护环境，我们的地球不就变得美好了吗？ 我的话声刚落，与会的全体专家和旁听者都鼓掌表示赞同。
在总统即将离开会场之时，我们几个与会人员站起来围在一起，请克林顿总统跟我们合影、并签名留念。他用左手在我的工作笔记本上用英文写下了“致孔繁健，感谢你作出的好榜样。比尔·克林顿，1998 年 7 月 2 日”。
克林顿演讲之后，美方邀我们同游漓江，我们和参议员们及自治区、桂林市领导同乘一船。“人在画中游，船在山上行。”漓江百里画廊让所有的游人如入梦境。午餐时，客人都喝上了我们公司提供的漓泉啤酒，美国驻华大使还抓了一瓶啤酒要跟我合影。在游船的午餐上，克林顿喝了一杯漓泉啤酒 ……（按：桂林漓泉，如今销量最大的一款就是“桂林漓泉1998”）
克林顿：让法律简明些
邓：关于环境保护立法问题都谈了什么内容？
吕：这是张红军律师的话题。克林顿问他：“你是律师，你们怎样立法？”张先生说，比起美国的法律，中国的环境法太笼统、太简单了，不容易执行。克林顿笑了起来，说：美国的环境法太具体，太复杂了，一般人都看不懂，也不容易执行 ! 引起在场美国朋友的一片笑声。克林顿说，我已下令修改，要让法律简明一些，让普通人都明白。张先生最后说，我们国家的地方法规只能比国家的严格，而不能放松。在我国，立法是要经过有关部门和人大代表反复讨论后才上报的，正式颁布要人大常委表决通过才行。
克林顿：我一定在国会上提出加强合作的问题
邓：看来座谈会的压轴戏是廖晓义女士。我读过梁从诫先生关于座谈会的文章,他说,廖晓义女士在发言中批评了美国生活方式给全世界造成不好的榜样：你们有那么多汽车,那么多空调,冬天把房子烧得像夏天，夏天把房子弄得像冬天,要耗费多少能源？ 她还批评说：欧洲和日本在环保方面和中国有许多合作项目，而美国却说得多、做得少。美国要不想在这个领域里落后，就应当在环保方面扩大同中国的合作。克林顿笑着对旁听的参议员们说：“你们都听到了？”参议员们和其他美国高级官员都鼓起掌来表示赞同。此外，吕先生，据你回忆，廖女士还谈了些什么有趣的事？
吕：廖女士说，我们自己制作环保电视，叫“环保时刻”,内容很广泛，主要是环保教育，在中央 7 台播放，其中也有教育大家不犯美国发展时所犯的环保错误。建议加强非政府组织的合作。希望美国政府在加强合作方面不要讲得多，做得少。
克林顿说，我回去后一定在国会上提出这个问题，我认为执法还有一个公平的问题。接下来，大家七嘴八舌，会场热闹非凡。
周大地说：建议两国在节能、增效方面加强合作。
梁从诫说：城市和农村不一样，就像富国和穷国不一样，应该反过来设想，合作才能落到实处。才能让穷人不砍树。
克林顿说：是的，我们合作不仅要保护好森林，还要做很多的工作，如立法、教育、就业、经费等。你们现在发展比我们好，因为有了新技术，就不会犯我们的错误。
廖晓义说：我们是妇女组织，因此加强对妇女和小孩的环保教育很重要。
克林顿说：是的,因为小孩对环境很关心,他们会问许多环境问题,每当晚餐坐在一起的时候,孩子们就会问这问那,有些环境问题促使大人也去关心。今天我们谈得很愉快。谢谢大家。
最后，在克林顿总统即将离座时，梁先生请他在“自然之友”会旗上签名。克氏热心地为梁先生和诸位与会者一一签了名。这时，座谈会已超过预定的 45 分钟而达一个多小时。事后,梁从诫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所谓克林顿在桂林的“凉亭圆桌环保座谈会”,就在这种友好、轻松,最后多少有点乱哄哄的气氛中结束了。就我个人而言,觉得这个超级大国元首和我会见过的许多西方朋友也差不多,同样地真诚、平易近人、富于幽默感,没有“官僚”架子。
接下来是克林顿在公园骆驼山下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向约两百位中外听众发表了大约半小时有关环境的讲演。内容已经见报，不再赘述。讲演前，他请坐在前面的我们七人站起来，介绍给大家。草地，无遮无盖，骄阳似火。演讲中，克林顿见坐在前排的李肇星大使手持中式折扇，便从讲台下伸手向他要。李大使忙把扇子递过去。克林顿自己到台口上接，并笑道“谢谢大使给了我一个不用能源的空调”,巧妙地回应了廖晓义女士刚才的批评。克林顿讲演之后，美方邀我们游漓江，和参议员们同乘一船……
后记：
采访、写作于1998年7—8月。首发于《社会科学家》（1998年第6期）。事后，坊间还流行这样的段子——请问总统，在美国国内，你当前最担心什么？克林顿回答说，你们中国领导人最担心“黄、睹、毒”，拼命“扫黄”。我不担心这些，我最担心突发的暴力事件，比如枪杀案，那会很难收拾，会失去民心。2012年编入邓祝仁著作《超越时空：桂胜桂故漫步》（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在本书编辑期间获悉，受访者之一的孔繁健先生因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去世。在此，对孔先生英年早逝，谨表沉痛哀悼，希望他一路走好。
注：
1.社会科学家杂志社记者邓祝仁的照片。↓
2.1998年7月2日，时任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中)在桂林七星公园骆驼山下发表环保演讲。↓
3.桂林市七星公园内的骆驼山。↓
4.克林顿和夫人希拉里与女儿切尔西在游览漓江的游船上。↓
5.1998年7月2日，克林顿在漓江游船上喝了一杯漓泉啤酒，并和时任漓泉老总孔繁健合影留念，并签名留念，在照片背面亲笔题词曰：“感谢您做出的好榜样。”如今，桂林漓泉属于燕京集团旗下一家实力雄厚、颇有竞争力的企业，发展为全国食品行业百强和全国啤酒行业第六位，“漓泉1998”是该企业销量最大、口碑最好的一款产品。啤酒图。↓
6.本文载邓祝仁著作《超越时空:桂胜桂故漫步》(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7.克林顿和夫人希拉里与女儿切尔西在游览漓江的游船上。↓
8.克林顿对桂林一家小卖部里的算盘产生了兴趣，小卖部的店员即兴给克林顿演示了999×999的运算。↓
9.访问阳朔县兴坪镇渔村村民邓庚修家。
10.1998年7月2日10时15分，克林顿总统一行抵达桂林两江国际机场，受到广西壮族自治区副主席张文学夫妇和桂林市市长蔡永伦的欢迎。时任中国驻美大使李肇星夫妇、外交部副部长杨洁篪也到机场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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