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德光 ‖ 怀念父母亲
朗诵: 高尚
昨天，我在航天城德健姐家玩了一整天。
下午5点多，不知何因，突然想到，明天，不就是母亲郑自芳的生日么？
可能是上天见我差一点忘怀这个日子，冥冥中突然狠狠地拽了我一下。我激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从无所世事的后怕中清醒过来，马上给二姐说，明天就是我们母亲的生日了！
我对自己突然的顿悟和发现，感到还记得母亲的生日暗自庆幸，又觉得差一点忘怀这个应该纪念的日子而懊恼。我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十分难受。是因为这个不能忘怀的日子，竟因为我太贪玩的差池，差一点与这个特殊的日子擦肩而过，感到非常吃惊而惶惑不安！
好在我的瞬间意绪终于醒了过来，终于还记得这个日子，我的神智还没有昏馈到把这个特殊的日子彻底忘怀而深深难过！
父母亲毕竟去世近半个世纪了，他们的不正常死亡让我非常揪心和痛苦。
“文化大革命”的烈火把本来就十分潺弱的父亲和我们这个飘摇的家庭烧灼得面目全非了。父亲实在不堪忍受每天被侮辱、吐口水和挨骂、挨打的折磨，只得选择绝食的极端行为来“抗争”对他的肆虐，这是何等屈辱、悲怆的厄运？真是暗无天日！
谁劝得了决绝赴死、己绝食了几天的父亲？可是那些“坚决捍卫革命路线”、阶级立场异常坚定的“积极份子”依然来家拖拽父亲去批斗，见父亲已瘦得惨不忍睹、实在无法站立才作罢。父亲终于在惨淡的凄风苦雨中、在我们极度的悲苦寒心中惨然故去……
难以承受与父亲相依为命几十年的母亲，因家中顶樑柱的崩塌而彻底失去了心理平衡，谁又经得起这类逝去亲人的致命之痛？尤其这类不正常的死亡！
不能哭出声音、失魂落魄的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母亲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每天挂着“反革命份子熊幼育”黑牌子的父亲，真的是“反革命”吗？母亲从此一脸惶惑和凄楚不堪。
母亲只能把悲痛的巨石存压在心底，无论如何也难得其解和释去重负。可以想像，欲哭无泪的母亲，她的精神、生活的世界是怎样的苍凉、暗无天日、悲苦难抑？！
母亲的高血压、哮喘病和精神压力愈加严重，谁知道还没过去一年，母亲也随父亲而去了。也许是母亲在残酷、毫无人性的阶级斗争中最终的解脱吧？
在追忆和悼念母亲、寥寥无几、帮忙的邻居中，最不信邪的是与我家一壁之隔、我喊晏婶婶、在丰产小学教书、晏碧莲老师的妈妈。
她一边悲苦流泪，一边为母亲擦洗身子、穿干净衣服，一边给早己泣不成声的我说，“你妈是个好人，她的样子（面容）、一举一动非常‘舒（书）气‘，她太像宋庆龄了。刚解放时她进夜校学识字、学唱歌，是进步最快、还受过表扬的。我喜欢你妈妈，做邻居几十年了，她对人很好，我必须来送送她，为她做最后一点事，我不怕别人说我阶级立场没有站稳当……”
是的，在那种严酷的政治背景下，帮“反革命份子”的家属做事，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因为晏老师的家庭成份是贫民，所以她的妈妈才有这个胆子。
在对妈妈的回忆中，最惊心动魄的是我在四岁时妈妈的一次怆惶出逃。
在“减租退押”运动中，开明的父母亲“竹筒筒倒豆子”一一，早就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和现金干净利落地悉数充了公。但是佃户马XX还是给工作组建议，“只要把熊幼育的老婆郑自芳抓起来，她家不得不交出隐藏的所有金银财宝……”
在他带领的工作组向我家进发时，马XX的一个邻居李某某飞跑到我家，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嫂子，快，快，马XX带着工作组抓你来了……”
于是，母亲惊恐万状地拉着我从后门落荒逃到了距县城约三公里外的佛儿庙、父亲徒弟侯义明家中藏了起来。
这件事足以说明，父母亲平时的为人处事是多得人心。须知，给我家通风报信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
妈妈边走边告诉我，“哪里还有什么金银珠宝嘛，早就交完交尽了。”以后我家真的是一贫如洗了。
我读初中时，因营养不良，得了肝病和肿病。当时的县委大发慈悲，决定给得了“双病“的一百多学生补充营养，每人发一只约5、6两重的鹵菜鸭。
我得到这只鹵菜鸭时真是喜难自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口水直在嘴里冒出又被咽下。想到在家同样挨饿的母亲，我只吃了鹵鸭的脚和翅。
当我把鹵鸭子递给母亲让她吃时，母亲顿时抱着我伤心地热泪横流，激动不已，嗫嚅着说，“儿子，你爸的肿病越来越严重了，你把鸭子送给在东昇农场劳动改造的父亲吧！”
我是在学校上了晚自习才回到距学校两公里的家里，见母亲恳切地要我把鸭子送到父亲手中，这是我义不容辞、十分乐意的事。于是我必须赶二十多里的路。
月光如水、十一点多钟的夜晚，没有一丝风，很闷热。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我和一直跟着我的很浓的影子。毕竟我才11岁，很害怕，想到几个月没看见父亲了，我加快了脚步。我的影子像鬼一样一直紧跟着我，我不时回头或左顾右盼，深怕有人打劫我的卥鸭……
好不容易找到骨瘦如柴、皎洁的月光下显得苍老的父亲时大约是凌晨两点多了。父亲顿时动容得热泪盈眶、双手颤抖…本来话语不多、慈祥的父亲与我稍事寒喧后嘱附我马上回家，注意安全，“告诉你妈，我在这儿很好，照顾好她自己，不要挂欠我……”
这件事充分体现了父母亲血肉相融、义薄云天的情感，让我永誌难忘。
亲爱的父母亲，虽然你俩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但你们铁骨铮铮的儿女在这个险恶的世道里是多么坚韧、充满自信、自尊和从容地活着，而且活得很不错。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应当安然地含笑九泉了！
2022. 6. 19
【作家简介】熊德光，在《诗刊》《星星》《诗歌报》《诗选刊》《绿风》《诗神》《诗林》《青年诗人》《散文诗》等诗、散文诗刋发表诗、散文诗千首，选入选本和获奖。创办《嘉陵江农民文学社》《拓荒者》诗歌报，创设“熊德光诗歌奖”。挖掘生活的真实和苦难，揭示人生的真谛和坚强。
【精英主播简介】
高尚/任新奇，陕西省眉县人，爱好广泛，喜欢舞文弄墨、音乐体育，尤喜书法朗读，偶尔也写上几首诗词以记事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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