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室内
炽白,天花板规则着曲槽
有心跳,有疼痛的嘤嘤呻吟
而你,安稳地接受科技的检测
而你,似乎是瀚海的一朵浪花
在波浪里积蓄力量,试图再飞跃一下
要与太阳接次吻
心电图、核磁共振,射电针、三氧
一台老机器。各种药物,剂量
开始亡羊补牢,大洞小洞
补漏一次。你面带微笑
幻觉已成一粒光子
与浪花再次飞升起来

窗外
满眼春色。四面八方都是绿色田野
羡慕燕子飞剪着缕缕春风
一群鸽子正用整齐的口令
放飞黄海边重叠的桅杆
海碰子的指挥棒,上演
天空最壮阔的平衡术
你不确定要在水的深处悬浮多久
海平线上的塔吊以手势向你召唤
你多想掀去羁绊,披上鹰的盔甲
让隆隆春雷之声滚过脊背
与风突围,与雨疾行
深蓝对你充满无尽诱感
从海的堤岸出发,谁用履带
一样把你向更辽阔的波涛中输送
接过太阳喷薄,云朵一朵朵让路
你愿意竞技进行到底,你就会
把谁紧紧拥抱在尚不缺温暖的
怀里

再写荷兰花海小史
你几年前还与黄土一样平凡无奇
你的乡亲也与你一样其貌不扬
他们那样本本分分,刀耕火种
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看到生的生机
你眼含热泪常与鬓角上挂着的露珠
感知关节刺骨疼痛肆意繁殖和漫延
晃荡着稀饭圆鼓鼓的肚皮
从斗龙港畔哗哗外逃
只用短短几年,那个叫李实业的人
不服邪,誓死也要带着一群人逆行
于是湾前湾后道路四处伸展逆行
乡亲们从未见过的城市代名词
一个个赶来,郁金香带着
异域风情赶来。乡亲们的
笑声从此在口袋里
越装越满
长驱直入的新事物新业态
正被5G互联网一一捞起
大巴、人潮和小汽车远道而来
络绎不绝不再是诗的一种隐喻
来访者是对一方水土偏爱十分的热爱
乡亲们开始热爱什么,想想——
定有不可外泄的根深蒂固
晃荡稀饭特有声音的人们
又一次回到不敢想象的故园
现在斗龙港荷兰花海连成诗的海洋
历史早也成了诗人们笔下奔走的意象
又几个新娃娃对着新世界稚嫩的笑声
理应写成荷兰花海小史的新史诗

夜间十点后
医生对你说,不是吓唬你
也不是恐吓你,以后夜间十点后
你绝不能把写字作常态
除非你不惜生命不恋家
家在何方,千家灯光层层叠叠
而你在找啊找,在找在找
灯光在闪烁,灯光在熄灭
那束灯光在欢笑还是哭泣
你不明白是关心好还是不关心好
夜间十点已过三分了
你强迫思维关闸
你强迫眼睛微闭
明天,窗外还将会发生什么
你觉得听到亲人们的笑声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幸运者

末途
我在尘中奔波,终于搬进一个新居
邻居有一老妪76岁,每天转得比
砣子忽溜。她住在我的一墙之隔
她打开电视机的时候
我正翻看普希金诗集
她劈柴洗刷的时候
我已昏沉沉去往梦的世界
她原本有三个儿子,两个不知何故
已走在她前。她独居比我还要孤独
她断断续续、凄凄切切地哭泣
也没完没了地诉说着
我听到了一些震惊的
也听过一些不该听的
城里的老人,每天起得像我乡下的母亲
一样早起。自来水有,极少用,两只水桶
她去挑,她去担,节俭得让人不可理喻
一个已入末途的老人,一次次无数次
一层层剥离着她的隐痛和伤口
剥得叫人不忍卒听
但我还是听了,而且听得很完整
似乎她懊恼愧疚一生的些许过往
而我更对此有过之而不及
有些好像在印证我自己
也仿佛在说我成了她口中的不屑
好端端的婚姻人生孩子
如今我依然与她做着邻居
她今年已是九十一岁高龄,和我
仅隔一堵墙壁,我与她相依为命
对于不该拥有的逆境、错失
我常想狠狠地扇自己一记耳光

安静的栀子花
你指尖上的樱花,
是你春天的一束光。
纷纷扬扬的花瓣雨,
让你没处躲藏,
徬徨,徬徨。
燕子还在忙碌着衔泥筑巢,
河水在泻飞流轰鸣作响。
岸边染尽沁人清香,
栀子花沉默着身影,
花香起伏悲伤的歌唱。
一切都这样安静,上天
大地。你只想内心锃亮。
伊人安康,时间凝固,
天空安静的翅膀,
在时光里遨翔。
月季花开了,指尖上还有蝴蝶兰,
月月上演孤独和传奇,与夏风飞扬。
对最爱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把思念,
放在心坎上。飞累了也未尝不好,
停泊在枝头向远方张望。

作家简介:
韦江荷,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苏省残疾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2014年被评为香港红宝石诗人,2016年入选全国百名优秀残疾人艺术家。在各级报刊发表400余万字作品,已出版诗集8部、文学评论集、散文集和电影剧本各1部,有作品译为日文、英文和朝鲜文。现为《平原风》、《斗龙港文学》主编,江苏荷兰花海文学总社社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