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言套路

             豫南杨

          20230627

       昨天下午五点，我们一行3人，沿京珠高速到达蔡县，受到当地成功人士王总的热情接待，王总还特邀年过花甲的老校长作陪。

        晚餐，老校长兴起酒高，畅谈蔡县基础教育领导的套路，听者震撼。

        蔡县，是西周王朝周武王五弟姬度的封国，地势低平，土地肥沃，人民疾苦。

       上世纪80年代至本世纪初，蔡县25个乡镇的中小学和城关18所学校的教育都由时为蔡县教育委员会管理。

       该县教育委员会一把手称主任，助手称副主任，各股室设股长，各乡镇设教育管理站，站长主持工作。各学校设校长、主任、财务会计。财务会计由校长任命，纸质报备。

        一套齐全的组织监视着全县的教育教学工作。

        惯例，每年正月初十日上午，县教育委员会准时召开新年教育工作会议，各教管站站长、中学校长、中心小学校长参加，主题一个，三大流程。

       第一个流程是给教委各口领导问好拜年，各口负责人都在自己办公室候等礼仪，各基层一把手对教委领导实行等级拜年制：教委主任1万，教委副主任3千，各科室主任择日宴请。

       第二个流程是新年教育工作会议，10点半在县教委会议室进行，教委主任主持会议，各口分管主任回礼问候或团拜讲话，要求新年计划齐全，按计划开展工作。

       第三个流程是教委工作餐。

       全县全年的教育教学工作由教委督导室督导落实。

       督导室是全县教育教学的行政部门，督导室主任履行教委组织职能，配有“尚方宝剑”，可以随意到下属学校检查卫生安全工作。历任督导室主任都喜欢作课，2百元一节。另外嗜好是打牌，打牌“带大水”，输牌不开账，赢牌照规定实收。

       通常，督导室主任到下属学校督导的时间是提前通知的，被督导的学校按督导室主任的爱好准备。

       督导室主任多是单线独行，上午9点到校，第一时间看一下校容校貌，接着作课两节，午饭后打牌，晚饭后由校车送“封口烟”回家。

       礼仪不到的下属一把手，若无过硬的背景，日常工作评比名次会倒数，来年多以不称职被免职。

       暑假，是人事变动时间，特别是暑期的后半月，欲望当教管站站长或谋求当中学校长的人没有10万搞不定，继续干一把手位置的人也得出5万，在乡下教书的教师想进城送3万实现不了目标。

       学校日常经费，是学生家庭出的，除交书本杂费外，每个学生每周还有勤工俭学任务，每周每生20、30不等，特别是“五.一”或“十.一”节日，每生或50或60，班主任按每次5%提成，其余实交学校财务会计，由校长个人支配。校长的工作是陪客打牌，品茶喝酒，签字销账。学校班子的其他成员，没有签字弄钱的权力，顿顿吃饭盼陪客。

       教师队伍，有公办教师、民办教师、代课教师三种类型。公办教师较少，是香饽饽，多是村小负责人；民办教师是教育教学一线的主力，待遇由每月5元，向每月7元、9元、11元、17元递增，忍受着乡村“十八摊”和计划生育的纠缠，为求保职，明哲保身的工作，是学校底层群体。

       年终岁末，县教委主任的老婆卖“小麦大曲”，按全县教师数量，每人两件分配到各教管站，卖价由教管站统一从教师工资里扣除。那时的民师工资由乡镇统筹，有的民师年终结算的工资还不够两件酒钱，不得不贷款补差。

       教管站站长是乡镇教育教学的牵头人，与各村支部书记关系密切，用死人名字注册吃空饷；村小负责人都是教管站站长与村支部书记内定的，对教师实行差额聘任制，落聘人员去为教管站搞创收，创收人员的统筹工资进入教管站小金库。

       教管站设有语、数教研组，教研组长是监督乡镇村小教育教学的侦察尖兵，强化教学进度计划，注重教案个数，查漏罚缺多创收。

       每年正月初八日上午，是乡镇教管站新年教育工作会议时间，程序与教委一样。各村小负责人，都怀揣现金，1千或8百不等，先到站长住室报到喝茶抽烟，10点再去教管站会议室听会，12点吃教管站的工作餐。

        每年的8月15至8月28日之间，是村小负责人和老师调动时间，距离家庭远或家庭有困难的教师申请调动，需要送站长1条或2条纸烟，价格由50元一条的豫烟上升到1百元一条的帝豪。

       各教管站都有自己的经销店，这个经销店是教管站的物资周转金库，口称方便教育，特别是：已是村小负责人的人员，为了继续保住村小负责人的地位，需得到教管站的经销店买烟；有欲望当村小负责人的人员，也得到教管站的经销店买烟；申请调动的教师，更需要到教管站的经销店买烟；刚分配的大中专生持证报到时，也一样要到教管站的经销店买烟。

       这里的烟牌品种是固定的，一条烟经过无数次运转，终点还是回到原点候卖。

       多数教管站长身体不大健康，或有胃病，或有肺病，酒量都大，都爱吃猪腿肉，烟瘾都很大，能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有位大学生毕业分配，第一天到长畈乡教管站办公室报到时，双手递烟给站长，并陈述此次来的目的和工作地的要求。这位站长，坐在高背藤椅上，闭着双眼，面向天花，一手弹着桌面，一手夹着纸烟，口吐着青白色的烟圈，没有感觉到面前有人在说话，甚至没有注意到躬身递烟的7尺男儿。

        约半个小时后，站长才微睁半只眼说：“我知道了。”

       像这样，只递一根烟来报到的大学生，工作地的第一站必定是深山区的复试教学点。

       年复一年的上行下效，恶性循环的姬度封地，没人愿意在一线当老师，都去寻找当学校负责人的绝道，拓展财路的怪像与文明之地不相匹配。

        “大小当个官，胜于卖纸烟”的经典，是当时蔡县大地时政业绩升华的亮点；“要想富，动干部”的名言，是土地肥沃、人民疾苦的根本之源。

       老校长举着颤抖的右手，说：“我当年是在老教育局局长岗上，因过不惯权钱烟酒生活，自求降职当中学校长、中心完小校长，直至当村小负责人，最后是在小学教师岗上退休的。”

       老校长喝了口水，语调低沉，喃喃自语，说：“我......退休那天，教委班子成员全到，一把手递给我50万，说我对教育贡献大，需要补赏，我没有接收这个钱，也没留他们喝水吃饭。” 

        王总接过话茬，说

“老校长醉了。”

        不，老校长没醉，是老局长醉了。

        老局长醉得刚正坦然。